杜谦谦的胃病犯了。 这次是来真的。 半个月没吃过一餐正常的饭,一般人或许没什么,但对她这种老胃病患者来说就有些恼火了。 其实平时忍忍也就过了,但刚才或者是情绪太过激动的关系,这时候犯得有些严重。 王子安那一眼看见的正是杜谦谦头上冷汗直冒,脸色煞白的模样。他心头一惊,赶紧给杜谦谦把了脉。 胃病这种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牙疼一个意思,谁疼谁知道。其实从脉象上是把不太出来的,不然他早就发现了。 杜谦谦咬牙道:“没事,就是老胃病,吃点药就好了。” 王子安蹙起了眉。 他一把抄起杜谦谦的膝弯,故技重施,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杜谦谦身上发冷,任他抱着,贪恋着这人怀里的温度。她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大脑开始发沉,眼皮也有些抬不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声音悠悠道:“哎,站住。” 王子安吃了一惊,极为迅捷地转了过来,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人。 他的五感极为灵敏,却竟然完全没有听到身后这人的接近。 那人身着一件绛色长衫,眉目清秀,红唇皓齿,明眸善睐,只是长发略微有些散乱,正滴着水,随意地束在身后。 他的眼睛在王子安和怀中之人身上转了两圈,慢悠悠道:“我家的澡堂子,是你们俩给炸塌的吧?” 王子安眯起了眼:“澡堂子?” 来人道:“对啊,澡堂子,我家的澡堂子。你们给我炸塌了,我现在没地方洗澡了,这笔账要怎么算?” 无理取闹。 王子安嗤了一声,转身离开。 “想走?” 来人飞身而上,身法奇快,直教人看不清他是怎么动作的。 待看清的时候,这人已经闪到了王子安面前:“我看你也像个读书人。咱们不来粗的,我跟你讲道理。你自己说说,损坏了别人的东西,该不该赔?” 王子安不太想理他,怀里的人这时候看上去很累,她需要休息。 身形一晃,王子安绕过了这人,飞掠而起。 白色的身影在林间轻点了几下,转眼就消失了。 身后这人却没有要追的意思,嗤地笑了一声,双手负胸,低声道:“有点儿意思。” 杜谦谦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梦里什么都有,五光十色,七彩斑斓。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团扑簌跳动的火,小公子正在旁边舔舐她的脸,闹得她一脸湿哒哒的,还以为下雨了。 她的外衣已经烤干了,搭在身上。王子安的外衣在他手里,正凑近了火烘烤着。 杜谦谦睁着眼看了一会儿,赖着没动。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中衣竟然也是干的。 “……” 王子安发现她醒了,将手中的外衣笼在身上,一丝不苟地穿戴齐整了,走到她旁边,俯身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 杜谦谦很想问他我的中衣是怎么烤干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经过前几次的教训,杜谦谦现在也学精了。不管是怎么干的,谁问谁虎逼。 王子安在她身边坐下来,道:“怎么不早说?” “啊?”杜谦谦一时半会儿没跟上他的思维。 “你有胃病的事。” 王子安道:“有胃病还喝酒,还暴饮暴食,还饥一顿饱一顿……难怪这次发作得这么厉害。” 杜谦谦听他这话好像有些责备的意思,讷讷道:“挺久没发过了,我以为已经好了。” 王子安道:“以后不能再喝酒了。” 杜谦谦哦了一声,又道:“节假日除外。” 王子安看了她一眼,十分严肃地说了一句:“不准讲条件。” 杜谦谦看他那样儿,好像挺在意的,估摸着再和他倔这人保管又得生气,也就答应了。 其实杜谦谦并没有多喜欢酒,只是气氛到了,大家高兴,她也爱沾点儿。自从那次尝到了厉害之后,也逐渐喝得少了。 但王子安好像挺在意这个,几次三番叮嘱她不许喝酒,她也就真上心了。 “行,不喝了。”杜谦谦说。 王子安这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打只兔子。” 杜谦谦一听烤兔子,想起了那天的假冒伪劣产品,立马乐了:“你还会打兔子呢?” 王子安没说话,随手捡起来一块石头掂了掂份量,瞄也不瞄地直接向一棵树上掷去,不一会儿,树上晃晃悠悠掉下来一片叶子。 叶子是从叶柄处被打断的,切口整整齐齐,干脆利落。 杜谦谦看着那片叶子,立刻闭上了嘴。 她突然觉得绝对不能惹这个人生气。 王子安很快就回来了,手里一只已经处理好的野兔。 他递给杜谦谦几个野果,接着熟练地串上野兔,架到火上烤起来。 杜谦谦起先还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后来也被野兔的香味给勾了起来。 王子安撕下一片兔肉:“尝尝。” 王子安的意思是让她试试看熟了没有,能不能吃,杜谦谦却尝得眼神发绿,直勾勾盯上了架在火上的东西,伸手去抢。 王子安反应极快地拿开了:“烫。” 杜谦谦乐得不行,故意在旁边一个劲喊饿。 不一会儿,王子安递给她一片树叶:“可以了。” 杜谦谦一看,一片一片撕好的兔肉码放在树叶上,整整齐齐的,看这意思,不像是野外生存,倒像是哪家私房菜的精心出品。 “哟,可以啊,出乎意料啊王公子。”杜谦谦道。 王子安道:“熟能生巧而已。” 杜谦谦稀奇道:“听这意思,王公子经常烤兔子啊?打牙祭?”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缺食少吃,于是实行了计划经济。买粮食需要凭粮票,买肉则需要肉票,一家人如果是双职工,那么他们每月的肉票可以达到2斤。 一家人,一个月,两斤肉,这是什么概念? 大概就和祭奠五脏庙似的,于是称之为祭牙。 但王子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颇为新鲜地看了她一眼:“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杜谦谦一边打趣一边吃,不知不觉就吃得有点多,摸着肚子滚到了一边:“撑死了撑死了。” 王子安看了看手里的兔架,沉吟道:“是有点多。” 杜谦谦有点后悔刚才嘴太快,一下就把自己的食量给秃噜出去了。看他的样子,以后肯定不让再吃这么多了。 果然,王子安道:“明天开始,定时定量。” ========================== 杜谦谦这几天都快愁死了。 从那天以后,王子安真的每顿给她定了量,还说少量多餐,每顿尽量不吃干粮。 杜谦谦是这么自律的人吗? 她都浪惯了,以前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有时候弄好了一桌的饭菜 ,对着空荡荡的餐桌忽然间又吃不下了。 在野外探险的时候就更加了,时不时饿上一顿,一顿饿上一天,常有的事。不然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闹了个老胃病。 可现在多了个人管着她,碰上喜欢的不能多吃,碰上不喜欢的却必须得定量吃完,她都快愁死了。 “不吃了,我真的不想吃了!求你了,再吃我就吐了!我真的要吐了!我吐了啊!”杜谦谦欲哭无泪,开始撒泼犯浑老三套。 王子安看着她,叹了口气。 半晌,才无奈道:“罢了,你不喜欢,我另外做。” 说完站起身,端着小米粥向外走去。 杜谦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心疼了。急忙跳起来抓着人道:“别走别走,我错了,我就是不喜欢吃小米,不是你做的不好吃。” 王子安停下来,看着她道:“小米粥养胃。实在不喜欢的话,下次我加些骨汤进去调味。” 杜谦谦一听,立马得意了。 她一把抢过小米粥,放在桌上。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她知道这人对自己极好。 刚吃了两口,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坏笑道:“哎,你喂我吃呗。” 王子安面无表情:“……自己吃。” 杜谦谦嘿嘿笑了,她就喜欢他宠着自己的样子。 这段时间二人到处寻找曹轩至和藏机异人的踪迹,可算是劳碌奔波,王子安却常常抽工夫亲自下厨给她加餐。这种待遇,简直把她宠上天了,都快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这可是王子安哎! 那个骄矜孤傲,锦绣文章的王子安! 写文写到举世皆惊,流芳千古的那个! 他居然,系着围腰,给我做饭! 做小米粥! 还加骨汤调味! 杜谦谦每每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睡着了都笑着醒来。 其实她的国文并不好,小学时候读过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一句诗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但每次出门,一提到“王勃”这个名字,就总有读书人会凑过来谈上两句:“知道,就是那个六岁写诗,九岁指瑕,十六岁及第,十九岁得罪皇帝老子的‘奇男子’,哈哈哈。” 杜谦谦想问,怎么就得罪皇帝老儿了?怎么就“奇男子”了?怎么就“哈哈哈”了? 但每每到这个时候,王子安都黑着脸,走得比谁都快,弄得她几次都没问出口,这个问题暂时也就搁置在一旁了。 这天,两人循着李婴一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到了一座城,这座城名为昕垣,地处西南边境,再往西走就出大唐了。 吃过晚饭,二人随意在街头转悠,顺便打探消息。 忽而闻得有琴声阵阵,在这西南边陲之地,倒显得颇为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