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朝那口没盖的棺材看去,里面躺着的大约就是今晚的客户了,没多瞧几眼,中年人发话了。
“你便是唐丑招来的画师?”
语言不大客气,毕竟中堂灯很亮,温书的模样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三人眼里:一身松松垮垮的袍子,批头散白发,肩上挎着个小包。
若不是脸上干净,说是逃荒的多过像个正经人。
温书还没说啥,旁边的唐丑脸一下就崩了,“大爷,这个时辰,找人实在不容易......”
没人愿意来的话倒没说出口,毕竟有外人在场,得维护主家的面子,但这话温书就不爱听了,啥叫‘找人不容易’,自己不是人,是鬼?
咳,破庙那档子事刚过去,有点敏感,温书缓了缓,拱了拱手。
“您便是主家吧,说说要怎么画吧。”
唐家大爷皱了皱眉头,似是对温书的无礼反感,但这片刻他也想明白了,自家仆人的忠心他是不怀疑的,连带着对这位找来的画师多了些容忍,便从座位上站起,只是,却没和温书先说话,而是看向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黑脸吏。
“人到了,能不能画,你们提刑司不下个令吗?”
黑脸吏连忙跟着起身,“唐大爷就爱说笑,能画,怎么不能画,唐侍郎为国尽忠一辈子,一副遗容当然要留好。”
这氛围就奇奇怪怪。
温书掂了掂包袱,“那我可就画了,您家仆人花了十两巨款请我过来,我可不敢耽误功夫。”
阴阳话谁不会说似的。
唐大爷一挥手,“画吧。”
唐丑连忙从中堂边上扛过来一张桌子,邀着温书来到桌子边,又砌了壶热茶,“温相公,您请,您请。”
放上包袱,展开,取出家伙事一一摆好,然后,温书朝唐大爷看去,“您还没说到底怎么画呢?”
都问两遍了,考虑到这人刚没了爹,就不计较对方耳背这事了,唉,真受累。
唐大爷也皱起了眉,没法不皱,倒不是对温书不满,而是给亲爹画遗像这事,人一辈子也干不了几回,实在没经验。
瞧出了对方的无知,温书立刻好心地开口:“这种画像讲究倒不太多,一般皆是坐像,画像时人不能乱动,当然了,唐老爷躺着更好,看得仔细,另外就是表情要画怎样的,是严是慈....”
话很多,人话不多,句句戳心窝子,唐大老爷眉头皱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就很扭曲。
温书从来不承认,但身边的人时不时会诋毁他小心眼.....
“......最后,画什么衣服,唐老爷是个官,要画官服的话,得麻烦您给摆个衣服出来。”
温书一指棺材里的主顾,对方身穿黑色寿衣,这件衣服往遗像上画的话,那不太像话吧。
唐大爷又一挥手,“按画师说的去办。”
“哎。”唐丑脚步麻利,这就要转身去吩咐,却没想到旁边一直不太动静的黑脸吏突然说了句话。
“官服,大许是不行。”
大许是,大约,可能,有时也是“一定”的委婉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