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织月陷在深深的积雪中,灰麟一遍遍呼唤,终于将她唤醒。后背的灼痛一阵阵传来,双腿双臂上,白皙透明的肌肤已毁去一大片,留下暗红的瘢痕,白瓷般的脸上也被火星烧出一个个坑洞。 她看着明界镜中如此模样的自己,想起墨澜面纱下那张令她恶心到呕吐的脸...... “砰!”明界镜碎成无数片,闪着异彩的光,映照她深刻着怨恨和杀意的眼睛。 “师父,你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会到这个结界里来?既然你能出得去,为什么不趁早逃走?”萤浮在空中,不解道。 乌缇娜道:“没有人可以凡事都一步登天。我也不例外。来到这里,留在这里,都是必经之路,必须走完了才能走下一步。” 她想继续问下去,却突然被乌缇娜拉回地面。 还没站稳,她就看到令她惊心的一幕。 浑身浴血的玉灵子一步一踉跄,从苍茫暮色中向她们走来。 他的胸膛晕开一大片血红,腿上,腰上,臂上,零散分布着块块血红。他面如纸白,双唇却鲜红欲滴,滴下的竟是浓浓鲜血! “走......快走......”他撑着一口气走到墨澜面前,喃喃道:“她要杀你......你不是......她的对手......”他紧紧攥住墨澜的袖子,目眦尽裂:“墨兄!快逃!” 说完这话,他气力耗尽,倒头栽到地上,身下血流汨汨,殷红将他身周的雪地层层尽染,像是他最后的卧榻。 “玉灵子——玉灵子!!!”萤拍打着他惨白的脸,却像拍打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 “师父!他跟我们无怨无仇,你可以救救他的吧?!”她恳求道。 乌缇娜蹲下,端看着死尸一般的玉灵子,突然拉起萤飞快地跑走,像躲避劲敌般躲避已经奄奄一息的玉灵子。 但萤很快发现,师父躲的不是玉灵子,而是龙织月和灰麟。 此刻他们已拦住了去路。 “好一个没种的孬货!”灰麟指着墨澜痛骂:“剑灵派弟子为阻止我们来找你算账,才被主人重伤,你竟丢下他自己跑了!” “没种的孬货好歹算个货色,他连个垃圾都算不上!”龙织月厉声道。 乌缇娜截口道:“二位追了我这么久,不会是专程来骂我的吧。” “自然没那么简单!”龙织月手中剑光一抖,喝道:“你毁了我的容貌,我要你偿命!” 剑光直冲云霄,当头劈下. “结界不是我破的,烧伤你的火也不是我放的!”乌缇娜喝道,堪堪避开那道剑光。 龙织月听到也似没听到,利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化作数不清的无影之剑,向乌缇娜刺去。 乌缇娜被满天烈日般的剑光照得睁不开眼,耳边只听嗖嗖声响,仰面下腰,一支无影剑从她鼻尖擦过,未等她起身,第二支已直逼她双眼,她借着下腰的势,抬起一脚将剑踢飞,堪堪站稳,又有三支剑直取她咽喉,胸膛和背脊。 她手中不知何时已长/枪在握,转身在空中抡出三道利落的弧线,“当当当”三声响过,三支剑瞬间被击飞。第六支剑又近在眼前,她右手疾出如风,竟仅凭两指夹住了那支剑,眼睛四下一扫,不见第七支剑飞来,右手却传来一阵紧缚感。那第六支剑竟是蛛丝幻化而成,此时已将她五指紧紧缠住,又如藤蔓一般顺着她的右臂往上缠绕,直到她整条右臂完全僵硬。她左手挥枪,哪知蛛丝竟钢劲如铁,刀枪都难断。 第七支剑姗姗来迟,乌缇娜瞄准剑尖,拼力将长/枪掷出,枪头触到剑尖,竟将剑尖破开,顺着剑身一路劈下去,将一把剑生生劈成两半。但她瞄准的目标不仅仅是那支剑,更是剑后的龙织月。可那□□劈开剑后威力已抵消大半,龙织月口吐蛛丝,轻轻松松将它收入掌中。此时第八支剑已飞来,左手长/枪已失,右臂动弹不得的乌缇娜再无法躲过,只见利剑卷起螺旋的风,挑破皮肉,借着旋转的力洞穿左肩胛骨,从她后背贯穿而出,钉入土中! 血流如注,从她左肩的洞中涌出,在白雪地上滴出一朵艳红得刺眼的花。 左臂已没有知觉,她体内却有一股热流涌动,慢慢地,那股热流变作灼热,蔓延五脏六腑,她的全部体力都被这诡异的热汲尽,再也站不住,仰面倒下。 她恍然,第八支剑是结界之剑,刺中身体便在体内布下结界,如蛛网一般缚住全身脏器,汲取气血,直到气力枯竭。 此刻她正是蛛网上的猎物,动弹不得,猎人却已步步逼近。 “主人这招‘蛛剑无影’冠绝天下,凡人绝对接不下三剑。你接了八剑才倒下,也算你有本事。”灰麟叹道。 “可破了结界,放火烧我的却不是你。”龙织月道:“你若有那种能力,莫说八剑,纵有千剑你也接得下。” “我早说过......”乌缇娜已连说话都吃力。 “可你也难逃一死。”龙织月眼中杀意依旧:“明界镜一事,你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她俯下身,扯去墨澜的面纱,见到的依旧是那张令她作呕的烂脸。 “你不是凡人。这里留不得你这样的人。” 第九支剑从天而降...... 灰麟将脚下的土踩实,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四下一扫,道:“那小孩儿呢?” “现在你该关心的不是这个。”龙织月面色阴沉:“破了结界的人,抛出火球烧伤我的人是谁?这才是真正威胁到我们的。” “主人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寒冰玉!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寒冰玉此时正在一个男人的手里——尖锐的棱形,四边锋利,通体白莹,透着蓝光,周身寒气缭绕,。 这个男人此时正站在天霁山庄满墙满壁风干的血迹中,宫殿楼宇都已空空如也,血腥却如幽灵般弥漫在每个角落,令人胆寒,也令人作呕。可是这于他,却只能勾起断肠般的哀痛! 他是崆峒派的最后一个幸存者。龙织月屠门当日,他奉命下山办事,方躲过一劫。 这只漏网之鱼在结界外守了几天几夜,突然有一日,他看到结界破了一个洞口,即刻掠入,不顾里头是凶是吉。 回到天霁山庄,他望了一眼残垣断壁,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在深山中禹禹独行,爬过最陡的险峰,嚼过最苦的野草,入过最刺骨的冰窟。一根枯木,一壶凉水,支撑他筋疲力竭的身躯。 到了血液已快凝固,骨头已快冻结的时候,他抬起满覆霜雪的眼睑,看见荆棘深处,寒气蒸腾的尽头,寒冰玉静静平躺,仿佛已等了他千万年。 没有人知道,他们耗尽心力寻到天昏地暗却不得的寒冰玉,在谁的手中。 除了——龙织月。 他回过头,一双贪婪的眼睛正盯着他手里的寒冰玉,仿佛眼睛里立刻就有一双手伸出,将它夺去。 “交出来。”她道。 “你先放了所有人。”他语声冰寒如霜。 “我会放了你。把寒冰玉交出来!” “你并不不打算兑现承诺。”他手中,寒冰玉的光芒已更耀眼。“我既能得到寒冰玉,又何愁杀不了你!怎会再交回你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龙织月仰天大笑,一如当日她立于天霁山庄满屋尸身上那般。“你当真以为寒冰玉是谁想用就能用的么?” “你当真以为这世上的凡人都是废物么?”他怒容满面,道:“我正因奉命下山寻找操纵之法,才逃过你的灭门之劫!” 龙织月眉头一紧:“你是崆峒派的......” “我是崆峒派大弟子,旻凡!”他泪已满面,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雪中,悲愤喝道:“你欠下的命,我要你一寸一寸还来!!!” 寒冰玉周身的寒气突然化作一阵凛冽的寒风,刮得龙织月站立不稳,夹杂的冰碴在她身上划出道道血口。 她索性现出原形,抬起一只巨足,当头劈下,旻凡利落地躲开,落地之前,手中那截枯木掷出如镖,回旋空中,龙织月撩起第二只巨足将其打落,旻凡已如影子般掠到她身下,手握寒冰玉往她腹腔刺去。 人类探索千年,却只知寒冰玉九牛一毛,旻凡纵在江湖中能独当一面,也只能使寒冰玉生风。它的覆天灭地之能,至今无人能用。 但杀妖利器,却非它不可。 旻凡深知这一点。 可惜生而为人,他不知,龙织月毕竟是千年妖兽,他一身武艺冠绝江湖,却半点奈何不得她。 他紧握着寒冰玉的手,他如山一般的身躯,钢筋一般的四肢,都已缚在蛛网之中。 他无言,蛛丝封住了他的嘴,还继续往上封去。 他已无法动弹,却突然发狠,将全身力量倾注右臂,从蛛网上挣脱,也撕下了一大片皮肉。 以如此血淋淋的方式博一只手臂的自由,是为了竭尽剩余的最后一点体力,将寒冰玉往空中投去,那仅存的力量竟使寒冰玉飞入看不见的高空。他尤擅飞镖暗器,这一招“腾龙九重天”曾令各派折服。 蛛丝缠上双眼前,他不再挣扎,望着星月俱黯的夜...... 巨大的蛛网白森森地悬在枝头,重重蛛丝作茧,裹着一个人形...... 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被飞入高空的寒冰玉刺破,如烟花般爆裂,绽放绚烂的光,转瞬即逝,留下一片澄清蔚蓝的晴空。 阳光自云间透过,蛛丝之茧上,冰晶点点,折射出七彩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