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太挤,白景画办公室楼层也不高,两人索性改走楼梯。 “你会化妆吗?”白景画边带她上楼边问她。 “我可以学。”时宛没有化过妆。 白景画一笑,说:“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慢慢来,我相信你的能力。” “听说了吗?白姐这次要签个新人。”从上面几层楼隐隐约约传来讲话声。 “都知道了,说是签了之后要重点捧。据说长得很漂亮。” “娱乐圈长得漂亮的多了去了,混得好的还不只是凤毛麟角。不是长得漂亮就能红的,再说了,她能有多漂亮?” 这些话时宛都听在耳里,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跟在白景画后面。她能听见白景画自然也能听见,既然白景画什么也不说,她便也不好说什么。 往上走了一层,三个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楼梯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手里夹着烟,口红颜色很鲜艳。 “白姐。”她捻灭了烟,嘴里和白景画打着招呼,眼睛却打量着后面的时宛。 时宛知道她——乔娜。一个有一定名气却还算不上大红大紫的流量小花。 另两个女人这才转过身,刚才的议论便出自她们之口。虽被当面撞破却没一个人表现出尴尬的神色,就像她们刚刚什么也没说一样。 时宛感觉她们看着也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部电视剧里见过。 “你们都很闲啊。”白景画意有所指。 “我们出来透透气,马上就进去的。”乔娜说。 “少抽点烟,被媒体拍到上了新闻,又要有人骂。” “我知道。”乔娜依然毫不掩饰地盯着时宛看。 长相很有辨识度,不是网红脸。五官艳丽又精致,第一眼的冲击力就非常强。是惊艳的美,富有攻击性的美,虽然一副青涩模样,可完全不是邻家妹妹的类型,而是女王范。 真的是天生丽质吗,还是整过容?乔娜暂时分辨不出来。 “你前辈,乔娜。”白景画介绍道。 “乔姐好。” 看在白景画的面子上,乔娜冷淡地朝她微笑了一下。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宛在白景画之前抢先为她推开门。 “谢谢。”来了个机灵的丫头。她想。 ———————————— 签了几份不大能看懂的合约后,时宛被领到摄影棚拍写真。她到的时候,摄影师正在为范熠拍。灯光聚焦的中心,男人靠在一张欧式贵族沙发上,慵懒地摆着造型。 时宛被造型师带去换衣服化妆,整个人焕然一新地出来,在一旁等着轮到自己。 她观察着范熠拍照的样子。姿态和表情要放松自然,眼睛里要带点情绪,不然双目黯淡无光,看着像个盲人。看了几组下来,明白了个大概。轮到她拍照的时候,没刚来时胸中无底了。 范熠拍完下场,时宛开始进行拍摄。两人面对面走过,时宛露出礼貌性的微笑,范熠却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时宛敛了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没表现出来,仍旧和之前一样神采奕奕地走到打光的中心。 “好,头稍微往左歪一点,对,就是这样……” “微笑,像平时一样自然地微笑,很好……” “……身体稍微朝前倾一点,稍微,对……” 理论转换成实践总有一定的困难,刚开始时宛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动作生硬,后来摸索出了一些窍门,逐渐放得开了,无需摄影师费力指导,拍摄也能顺利进行。 “你看她的脸又小又窄,五官轮廓鲜明却不突兀。亚洲人的脸部线条比较柔和,欧美人的轮廓又太过锋利,可她正好是柔和与锋利间的平衡点,这样的长相今后无论是在电影圈还是时尚圈都吃得开。”白景画远远地看着这场拍摄,向一旁的DT影视的副总尚尊分析道。 “她的长相确实是无可挑剔,就算放在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 “《步尘天下》的女主不是还没定吗?我想让她演。”白景画说。 尚尊摇头:“不行,这部剧公司投了很多钱,男主角是范熠,人气和演技都有,她有什么?她只是个新人,会不会演戏都不知道。不能让她把这部剧搞砸。” “我也想过,但《步尘天下》是大男主剧,女主角只是三番,戏份不多,只要演得不功不过,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让她参加试镜,看她有没有能力拿到这个角色。” 拍摄结束后,时宛飞回上海。离开公司之前,白景画给了她一份剧本。 “公司马上要筹拍一部电视剧,这是试镜的剧本,你好好准备,到时候试镜会通知你。” 时宛看了看那叠A4纸,面有难色。 白景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知道你从来没接触过演戏,但表演这个事,要看天赋的。有的演员第一次演戏就能拿影帝影后,有的演员演了一辈子却永远原地踏步。不要因为没尝试过就否定自己。” 犹豫了一会儿,时宛向她道谢:“谢谢白姐给我这次机会。” “我不是说过吗,我会把你捧成一线明星。” 白景画道别了时宛回到公司,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通知她时宛的写真照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这也太快了吧?你们的工作效率真是越来越高了。” “每张照片都很完美,几乎用不着修图。您看看。” 白景画浏览着电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 ———————————— 烈日炎炎,时宛躺在床上背剧本。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华沁园的石板桥,黄昏时那儿的景致最美,你说,若我喜欢,便为我修一座凉亭。亭子要建于桥东,你每天从桥西回来,便能一眼望见等你归来的我……” 读着读着,夏日午后黏腻的睡意渐渐袭来。时宛眼皮渐沉,手臂一倒,头一歪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傍晚,安玫又不在家。她自己在厨房随便煮了点面条作为晚饭,端了碗放在桌上,一手夹着筷子挑面条,一手拿着剧本看。 背台词很容易,关键是不知道怎么演,怎么既自然又饱含感情地把台词说出来。 吃到中途,门外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时宛把剧本折了几折,塞进口袋里。门被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安玫,是时敬洲。 “你妈呢?”时敬洲问。 “不知道,打牌去了吧。” “她把存折放哪儿了?”时敬洲走进安玫房里翻翻找找。 “我怎么知道,”时宛皱着眉走过去,“你别翻了,等会儿她回来又要说。” 时敬洲翻找了半天,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停下来静了静,转而问时宛:“你手里有多少钱?” 时宛先是有点惊讶,后又觉得好笑,这天下居然有向还在读书的女儿要钱的父亲。 她冷笑一声,说:“没钱,我怎么可能有钱?!” 时敬洲不信,转身去时宛房里一把拉开书桌的抽屉,翻到最底下那一个,有一个黑色的钱包,他打开,几张粉红色钞票皱皱巴巴挤在里面。时敬洲抽了两张出来,冲时宛扬了扬:“过几天还你。” 时宛看着他这个样子,从他冲进她房里开始就看着,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这个作风猥琐又丑陋的男人,难以置信竟然是她的父亲,她不想歇斯底里地与他抵抗,那样做和她的母亲又有什么分别?就算愤怒快让她发抖,她也只是冷眼站在一旁。 “你还挺会装啊,”时敬洲终于心满意足,点了根烟,道,“我又不是不还你钱,有什么好骗我的。” 他吸着烟往门外走。 “我当然会装了,”时宛拦在他面前,“毕竟我帮你瞒了我妈这么些年,是吧?” “你现在住哪,跟那女的住在一起吗?同居之后的耳鬓厮磨有没有让你发现对方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她有很多你难以忍受的缺点吧,越和她相处下去,你是不是越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很爱她呢?就像你和我妈一样,从刚开始的相爱到最后的相互厌恶,这个过程并不算太难。” 时宛毫不客气地盯着时敬洲。这段话是多么尖酸刻薄,她把他富有戏剧性又叫人难堪的感情生活□□裸地摊在了桌面上。他从未打过她,但此刻时宛怕他会扇自己两巴掌。 然而时敬洲看起来很疲惫,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白色的烟雾像一层面罩一样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吸了一口烟,又吸了一大口。 “你不懂,你太小了。你不要怪我,离婚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责任。” 说完后,他便走到门口。 时宛不理解,她只觉得他敢做不敢当。 她追过去,很愤怒:“小学五年级,我发现你和那女的在家里,你叫我不要告诉妈妈,可是你想过吗,这么多年,我夹在你和妈妈中间有多难。是你教我学会了欺骗,是你教我心里明明有事,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没有等时敬洲说一个字,便大力关上了门。“嘭”地一声响,墙壁抖了几下。她将他关在了门外。 她靠着门站着,仰着头,红了眼眶,眼泪却没有掉下来。 待到夜深人静,时宛重新看剧本,宋体字的台词看起来没之前那样生硬了。她不知不觉念了出来,不是像背课文一样,而是满含感情地念了出来: “……可是将军,我不愿再等亭子修好了,我也不会再等你回来了。亭未修好,心却已变,浣夕再不是之前那个浣夕,再不是那个满心单纯,以为将军说不会欺骗就决不会欺骗的浣夕了……” 时宛这才发觉,她其实一直都在演戏,一直都在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