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院的这段时间,陆恒一直没有出现过。虽然我妈他们不知道我和陆恒怎么了,但他一直不出现,而我没有张口问过,估计我妈他们心里也该有数,我和陆恒这是完了。
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妈可能会跟陆恒谈过什么,要不我觉得她也不该这么淡定。
这些天,对于陆恒两个字,我绝口不提,但不代表我不想他。我是时时刻刻都在想他的,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空落落地,它会乱跳,我想让自己不要想,但忍不住,后来我就学会了享受这种空落落的感觉。
也许对于没有爱情而渴望爱情的人来说,甚至是巴不得这么空落落一下的。
那是一种强烈的心动的感觉。心动的同时,是恐惧。
再见陆恒,其实也才隔了没多长时间,却好像真的已经好久不见。我认真看他的脸,没有回避,没有胆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点的不同来。还好没有不同,陆恒还是陆恒,我心中最熟悉的,无法取代的陆恒。
只要有陆恒在的地方,他就是全世界最闪亮的光,在我眼中。
他已经办好了手续,我在病房里坐在床边对他微笑,有一丝的手足无措。我想在他面前摆出最优雅的无可挑剔的姿态,我想每分每秒,都给他尽可能留下完美的印象。
我知道,我就要离开他了。
陆恒是面无表情的,就好像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估计应该挺复杂的,所以戴着面具来遮掩吧。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我的行李只剩下自己,干干净净的绝对的自己。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了别人种下的种子,我想今天的我,和住院之前的我,总该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恒就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进来,就是挺认真地看着我,我很想知道,他眼中的,是怎样的我。
嫂子他们拿好了东西,我站起来,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走到陆恒面前,他于是直接从门口退出去,站在门边,用挺轻的声音问:“好了?”
“嗯。”
我最近真的很爱“嗯”,别人问什么说什么,我都是“嗯”。小时候啊,我妈特别讨厌我这个“嗯”,经常对我咆哮,“长嘴巴不会说话啊!”
我觉得“嗯”,似乎是一种沉默而恬静的表现。
我没跟我嫂子他们回去,我说我还有些东西要拿,于是我跟陆恒走了。我上了他的车,他把车往我们住的地方开,我们以前共同居住的地方。
我坐在后座儿,我想副驾驶那个位置,我可能已经没有资格。主要是,我很难长时间和陆恒肩并肩,我会别扭。我宁愿他看不到我,然后我在后面看着他,看他的背影,他从座位上露出一截的肩膀,他扶在方向盘上的每根手指,那枚微微发亮的订婚戒指。
我有点想哭,眼眶就一直维持着一定的湿度。所以下车的时候,往电梯里走的时候,我都尽量回避和陆恒正面相对,不想让他看见这潮红的眼睛。
到家了,陆恒说医生说我还是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所以他让我去床上卧着。我说我还想再活动活动,他没有管我。
我看了看我们的家,这个差点就会成为婚房的地方。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两个人的欢声笑语、沉默和争吵。习惯一个人,就像习惯影子,忽然失去影子的时候,连看自己都觉得很陌生。
即将分手的恋人,还能为彼此做什么呢。我看到陆恒填满的冰箱,这也许就是他最后为我做的事情吧。
尽管我跟他回来了,他没有行动也没有张口,我确定我们会分手,这是一种默契,也是我的决心。
我累了,我拼死拼活地想要跟他在一起,在这个拼死拼活的过程中,消耗掉了应该用来爱他的力气。
从这次见面,到此时此刻,我和他没有过任何肢体接触,他不会再轻轻托着我的背,为我引前方的路,不会再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安置在某个地方坐下,陌生显而易见。
在家里闲走了一圈儿,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我还是坐到了床上去,我只是想再在这儿坐坐,再磨蹭一下,磨蹭到必须收拾东西走人的那一秒钟。
陆恒把我的手机递给我,“你的手机。”
我就小心翼翼地接回来,尽量不去触碰他的手指。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忽然滋生一种,摸一摸那冰凉金属的冲动。我就在心里偷偷地摸了一把。
陆恒在床边坐了一下,然后我们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很多话,不用他说,我懂。我知道陆恒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我怀过别人孩子的事实,别说什么他自己是个风流鬼,他不配嫌弃我,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连我自己都开始接受不了,把这样的自己重新交给他。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感觉累了。
他说,“妍妍,我们”
“分手吧。”我把他的话接下去,让我先说,求求你让我先说,让我能自欺欺人一下,我不是被甩掉,不是因为我和别人怎样了,你不要我了。不是我跟着你折腾了这么多年,然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让我保留最后一点点的尊严,是我放弃了,是我不要了。让我先说。
“我知道。”我接着说。我知道他要说分手,我也知道,他没我这么容易说出口。陆恒也从来没对我说过分手,可见过去,他是真的没想要分的。
我说:“我就再呆会儿,你出去吧,我自己收拾。”
我觉得我的嗓子在发抖,后脑勺也在发抖,眼睛在发抖。
陆恒的眼睛就红了,但好歹他是个男人,说话不能哽咽,他说:“不是,你不用收拾,该收拾的我都收拾好了。这个房子留给你。”
陆恒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属于他的一切,除我之外。
这个时候并不该讨论金钱,但越是如此,我越想下意识地拒绝。我刚想张口,陆恒说:“这是应该的,”低了下头,他说:“反正我再给你什么,你也不会要了。”
这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