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桓温这么一说,司马兴男的心里暖和和的,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司马兴男有那么娇弱不堪吗?想当年也是经历过苏峻叛乱的。 “本宫哪里惊慌了?让开。”司马兴男故作镇定,推搡了桓温一把,自己站在前面,朝人群中喊道:“本宫便是南康公主司马兴男,尔等有何冤屈可以跟本宫明说,本宫必会上报皇帝明察此事。” 被这司马兴男一推,桓温倍感惊恐,而后略感无奈:没想到来了个这么胡闹的南康公主,桓温也是够倒霉的。 “大家安静,切勿拥挤,一个一个说,本官和公主定会为大家做主。”见人群还是一阵挤挤攘攘的,场面喧嚣不堪,桓温拔剑挺身,将长剑竖在头顶,大声朝人群中喊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人群中有人向桓温大声喊道。 “是啊,凭什么相信你们?” “凭什么相信你们?” 有人一喊便有后面跟着起哄的人群,你来我往的,似乎不听掌控。 “如果连我们都不信,你们还能相信谁?难道造反生乱,等着被处死吗?”桓温又是一声大喝。 这下子,人群中开始安静下来,许多人也都开始小声嘀咕着,寻思着似乎桓温说的有道理。 确实也是,如果连琅琊内史和南康公主都不相信,他们还能相信谁呢?难道真的想要造反等死不成吗? “好,我等相信你们,但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人群中一位与桓温年纪相仿的男子站出来道。 桓温朝那人仔细看了一眼,七尺身高,一身朴素的布衣,双目黝黑明亮,显得炯炯有神,乌黑浓密的头发散乱的披撒在肩上。桓温看得清楚,这便是方才在人群中带头闹事之人。 “你叫什么?”桓温朝那人问道。 “不才,王猛。”那人一个拱手,随意道。 “王猛,不错,可读诗书?”桓温听到王猛二字,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 “无一不通。”王猛朝桓温看了一眼,道。 “好,周尧。去把账册拿来。”桓温听王猛语气不凡,想要试着考考他,也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不再闹事,怎么说这样他也好管理些。 在县衙门口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周尧心里七上八下的,嘀咕着莫非是有人故意陷害,正等着内史来查的时候闹事? 这会儿听桓温一吩咐,便赶紧入内堂去把一应人口户籍田产等账册搬了出来,正欲递给桓温。却见桓温向眼前的王猛指了一指,道:“给他。” 周尧一愣,不知内史何意?但既然桓温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照办,便把满手的书籍册子递给王猛。 王猛并无片刻惊诧,沉稳地接过所有户籍册子,朝桓温看了一眼。 “好,既然你们对县令安排的不满意,眼下万县所有户籍人口田产账目都在你手上,本官给你特权,就让你来做一次这万县县令,看你如何做好这万县县令。”桓温微微一笑,朝王猛看着道。 “这…..”听桓温这么一说,周尧大吃一惊,生怕王猛抢了自己饭碗似的,想要说什么,但在看看桓温似乎心意已决,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王猛低头瞄了下手中账册,又抬头看了一眼桓温,微微一笑。他知道桓温可能有意刁难,但他王猛是什么人,又岂能被轻易难住。 司马兴男此刻似乎对桓温有些另眼相看了,也许万县的事情他不是很了解,但这群老百姓肯定是知道问题所在的。 现在把当地的问题丢给当地人解决,解决的好是他桓温慧眼识珠有胆识有魄力,解决的不好,是他王猛故意挑事煽动民众造反。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桓温要来万县的时候来闹事,多半是有人组织,有意为之的。 “大家静静,静静。在下王猛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眼下既然内史把如此重任交给王猛,王猛定不负众望,只要万县有的土地,王猛保证大家都能得到分配。”王猛朝人群中大喊道。 “现在,大家面朝王猛,站成两排,王猛一一为大家登记在册,以便按照登记人口逐个分配土地。”一句话说完,王猛又朝人群中大声喊道。 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静了片刻,这会儿又乱了起来,与方才的乱不同的是,这会儿的乱是有目的的,没有吵闹的,大家都按照王猛的指示,分成两排一个一个慢慢站在王猛面前。 等到所有人都站成了两排,王猛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账册,微笑着朝周尧道:“周县令,烦请给在下搬来一张桌椅,还有纸砚笔墨伺候,如此,在下才好在此办公。” 周尧满脸涨的铁青,朝王猛狠狠剜了一眼,极不情愿的看了看桓温,只见桓温一脸浅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周尧无法只能按照王猛所言,叫人搬来桌椅伺候笔墨。 一群人围绕着王猛,一个一个报着姓名,王猛则一个一个沉稳记录在册。站在人群外围的桓温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王猛,不错,不错。 在桓温频繁点头对王猛表示赞许之际,却没发现,此刻司马兴男也正一脸柔情地看着他,脸上泛着红晕,双眸似乎隐藏了些许笑意。 司马兴男此刻在想:这桓温不但长相英武,且智谋过人。用王猛来解决此等问题,实乃上策。想她司马兴男也算是阅人不少,这个桓温却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位。 褚蒜子的牛车在晚些时候也到了万县,原本准备通知桓温的,打听到万县出了事,褚蒜子便驱着牛车赶紧过来了。 等到到了县衙门口,发现众多百姓正一一排队报名登记,又见桓温和司马兴男站在一起,褚蒜子心里疑惑了片刻。 桓温朝周尧小声叮嘱着:“去给公主安排一间上房,注意做好保卫事宜,不得有误。另外,王妃今晚也会过来,做好相关安排。” “谨遵使君吩咐。”周尧听罢,拱手作揖道。 等桓温安排好了,回头一瞥,正好看见褚蒜子的牛车,褚蒜子正在牛车旁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桓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到了褚蒜子身边,拱手作揖道:“王妃。” “兄长免礼。”褚蒜子伸出一只手道。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况不禁令褚蒜子有些疑惑,朝桓温问道。 “流民们说田产分配不公,在这闹事,这些人中有个叫王猛的,看起来还不错,此人颇有自信。桓温便下令交由此人来处理眼前乱事,看他是否真有本事,而不是口邹胡言。”桓温朝王猛的方向望去,对褚蒜子解说道。 褚蒜子起初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这样的大事,桓温随便就交给了一个平民,看起来似乎不太靠谱。但仔细一想,桓温向来沉稳,也不是如此鲁莽之人,他能放心交给王猛,必然有他的考虑,如此,褚蒜子也不说什么了,静静望着前方,看王猛如何处理。 眼看着天色渐晚,而侨民登记还有大部分需要进行。桓温环顾在场众位一圈,将目光放在了王猛身上,似乎定了定神,桓温朝褚蒜子和司马兴男瞄了一眼,也正好迎上两人正看向他的目光,短暂的目光相接,似触电一般,桓温内心的瞬间曾经被搅动,但立即又恢复平静。 “公主,王妃。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公主和王妃先入内休息,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桓温来处理?”桓温先是向左边的司马兴男轻轻作揖,而后又向右边的褚蒜子作揖道。 “不急,先看看这个人到底如何处理,本宫到想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能处理此事?”褚蒜子黝黑的双眸射出一丝亮光,朝王猛的方向看着。 “是的,先看看。”司马兴男看向桓温的眼光柔和了不少,对其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那…..可是公主跟王妃的安全?”桓温犹豫着,心里着实有些为两人的安全担忧,毕竟一个公主一个王妃都是一等一的显贵,无论谁出了事都是他桓温担待不起的。 “不必担忧,不是有护卫在吗?”褚蒜子微微一笑,轻松的朝桓温道。 桓温再看褚蒜子一眼,见她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内心仿佛瞬间被融化,也就不再坚持了。 天黑的时候,所有人才一一登记完毕,好在虽然是天黑,但尚且能分得清方向,看得清路,因此,王猛趁着还看的见路,朝人群中喊道:“今日登记完毕,大家先回去。等明日我与内史大人公主等商议之后,便会有决定。” “这……现在要我们回去,要是明天没有个说法又该如何?”人群中似乎有人保持怀疑,朝王猛道。 “我与众位皆是侨民,我王猛向大家保证,明日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王猛朝人群中道。 “不行,今日一定要给个说法。” “一定要给个说法” ………. 有一个人不同意,便有更多人跟着起哄吵闹,场面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桓温满脸忧虑,害怕问题扩大,场面无法控制,到时候天一黑,王妃和公主又都在场,保护起来非常困难。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能担待的起。 “今日你们留下来也没有意义,天已经黑了,再不回去待会儿你们难道露宿街头吗?这府衙就这么大,也容留不了你们这么多人。”周尧突然冒出来朝吵闹的人群中喊道。 “我们不相信你…….”人群中几个人高声大喊,周尧急的满脸通红,但又似乎毫无办法。 “你们再不相信周县令也该为自己和家人想想,这么晚了,老少妇孺的都在外面,如今这天下又不太平,就不怕出事吗?有什么事明天白天来也是一样,你们这些事也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的,总要给我等一些时间来处理,不然岂不乱套?”桓温瞥了眼满脸通红的周县令,似有不满,转头朝人群中喊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觉得桓温此话有一定道理。但又害怕就此走后,明日这些当官的变卦,正嘀咕着、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好? “本宫是琅琊王妃,这是琅琊王令牌,琅琊王已把琅琊一切事物交给本宫处理。本宫可以向大家保证,明日定会有相对应的策略出来。今晚还请大家先回去休息,等到明日天亮大家再来也不迟,分田分地,此等大事,难道你们等一晚上都等不了了吗?都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又何须在乎这一晚?”褚蒜子从袖口中抽出一支金色令牌,只见令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令”,褚蒜子将令牌举到半空,朝众人大声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把王妃的话听到心里了,一一商量着准备离去。 等到所有老百姓都一一离开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府衙内侍卫举起火把,照亮门口一众人等。 周尧已经派人准备好几间上房,按照桓温的吩咐先安排好公主,而后又安排好王妃,等到公主和王妃都休息了,确定保卫工作无误之后,桓温才放心的走出来,走到大堂里去。 因为此刻,王猛正在大堂里等着桓温,等着与他商量今日白天之事明日该如何执行。显然,土断法以及合理有效的安置流民侨民都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某个人随随便便能决定的。王猛所做顶多也就是提一些意见,最终要落实下去还要依靠很多人的力量。 夜色如雾,天空中挂着几颗闪亮繁星,桓温安排好公主和王妃之后轻松许多,走到大堂见到正在等待的王猛,脸上立即挂起了微笑。 “参见内史。”王猛起身拱手作揖,朝桓温道。 “不必多礼,王壮士请坐。”桓温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朝王猛指引道。 “多谢。”王猛也不再多礼,依着指示坐了下来。 “壮士以为明日该如何处理?”桓温仍旧是一副微笑,似乎查探似地看着王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