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响起了门铃声,陆筱出去开门。
陆靖北脖子上的纱布已经染了血迹,陆筱把纱布撕下来,看到伤口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睛,嘴唇紧抿,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说这叫不严重?”
脖子右侧的位置,一共被划了两道口子,但从伤口看起来应该不是用刀划的,两道伤口。被划掉了很大一块皮,简直是血肉模糊。
陆筱眉头紧皱,伤口还在隐隐冒着血,看着就很疼。
她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上了纱布,脸上没了笑容,拿湿纸巾擦手上的血迹,说:“我跟我爸说,你脱离鸿门吧,做其他生意,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进这个圈子。”
“你怕我会死啊?”
他脸上挂着笑容,陆筱心里一股火,“陆闯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会死的那么容易。我以为死亡离我们都很远,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离死亡其实很近。”
“陆闯的事情,是有原因的,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是吗?那你能保证你可以不得罪任何一个人?既然你都不会得罪任何一个人了,为什么你还会受伤?皮都快没了,你知道吗!你们为什么都不害怕?这样的生活。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能睡着吗?”
现实和电视剧总是有区别的,电视剧配上音乐,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可现实呢?没了配血,剩下的是什么呢?鲜血和死亡。
“筱筱。”
他伸手,她却迅速避开,“我害怕,害怕有一天,看着你被人抬回来。”她抬起了眼帘,眼眶微微发红。
“不会有那一天,你相信我。”他摊开手掌。
陆筱看了一眼,终了什么也没说,兀自离开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陆靖北安排了不少有趣的活动,陆筱始终不冷不热的。
陆靖北也不烦她,总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边,只要她回头,就能看到他。
这天,陆筱去镇上逛逛,她一直往前走,东看看西看看,看到一个有趣的小物件。一回头,便发现陆靖北不见了。
她愣了一下,放下东西,就迅速往回走。街上来往的游客很多,街道错综复杂,陆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一路都没有看到陆靖北的身影。
走到石拱桥,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对对结伴而行的游人,一股酸意涌了上来,眼睛微微发热。明明是她自己闹的别扭,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在考虑要不要需要这个婚约,现下找不到他的人,心里的那种失落感,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明明他就一直站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可有谁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
这时从她的身侧走过一对男女,女的一直在抱怨,说:“你为什么就不能找个正经的工作?那些事情那么危险,万一你要是出了点意外,怎么办?”
“你烦不烦,这句话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要是害怕,你就给我滚远一点,咱们分手,以后我的事情你永远不用管。”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我不拖累你。”
陆筱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男的脸上有明显的伤痕,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一直在往后看。刚刚听女孩子的抱怨,陆筱还以为会是一个很娇弱的女生,但她想错了。
那是一个有着坚定眼神,并且十分坚强的女人,她紧紧握着男人的手,没有半天松开的打算,说:“我当你放屁。”
男人用力的甩开她,说:“我认真的,你说的很对,我做的事情很危险,指不定那天就横死街头,但我已经脱离不了了,你可以。我知道你一直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可你跟着我永远都不可能,但别人可以给你。滚吧,别跟着我了。”
女人再次狠狠抓住他的手,并拿脚狠踹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个屁,你知道我想过什么日子,但你又知不知道我是想跟你一起过平静的生活。我不怕跟你过这样的日子,我他妈还要给你收尸呢!没有我,当你横死街头的时候,谁给你收尸啊!”
话音落下,两人都有些沉,女人眼眶微微发红。片刻之后,两人就一道离开了,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为爱放弃一切的傻子有之,那是一种普通人无法体会到的感情,热烈到可以忽略一切,只要这一个人。原来爱情真的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明知道是万劫不复,仍要往下跳。
犹豫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吧。
陆筱坐在了一边的石墩上。
陆靖北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串冰糖葫芦,用纸袋装着。
“怎么坐在这里,累了?”
陆筱闻声,扬起了头,看到他的时候,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然后露出了笑容。她明白了,她仍然是喜欢他的,没有他的时候,世界是灰的,他出现了,便成了彩色。
她笑着擦掉了眼泪,又哭又笑的,质问他:“说,你上哪儿去了?”
“刚看到有个小姑娘拿着糖葫芦在吃,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喜欢,所以就去给你买一个。”
“糖葫芦满大街都是,你跑哪儿买去了?”
“那我自然是要买最好,最出名的那家。给你。”他将装着冰糖葫芦的纸袋递给了她。
陆筱没有接过,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说:“去哪里都没关系,要记得好好的回来。以后离开之前,要跟我说一声,免得我瞎担心。就算你买一百串糖葫芦,我都不买账。”
“而且,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一串糖葫芦就想讨好我。那太容易了,以后你就不珍惜了。”
陆靖北察觉出她的变化,并不多说,只微微一笑,说:“那我自己吃了。”
“你要是吃了,我就吃了你!”
她笑着扑看过去,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他耳侧轻声说:“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陆靖北闻言,微微一顿,她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再次重复,“你记住,我一定不会给你收尸的,如果你敢横死街头,就算你烂在大街上,我也不会管你。”
片刻,陆靖北浅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说:“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筱筱,等有一天我可以和你父亲一样,就不会有人动得了我。”
苏柒在海边别墅养了三天,这三天陆靖北一直没有露面。偌大的别墅只有她和岑澄,还有一个佣人。
到了第二天,苏柒就下楼吃饭了,饭后还去外面散步,岑澄陪着。
这几天过的倒是挺舒坦,反正苏柒是很舒坦,她最喜欢过的就是这种清闲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儿都不用管,不需要面对,好像被人保护起来一样,舒坦。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也许这一辈子她都过不上这种日子。
她生来平凡,却走上了一条最不平凡的路,她到底该怨谁?怨她那狠心的亲生父母,还是怨她的养父母为何要被她从孤儿院带走,可再想想,如果没了他们,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陆靖北,又觉得好像会有点遗憾。
第四天的时候,陆靖北回来了,苏柒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满了零食和小吃。岑澄不在。
苏柒听到脚步声,侧目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脖子上缠着纱布,轻挑了一下眉梢,说:“现在流行纱布围巾了?别说你这样的的造型怪好看的。”
陆靖北并不理会她的调侃,“岑澄呢?”
“出去了。”她侧身躺在沙发上,睡裙裙摆几乎撩到腿根,露出好看的大长腿,一边的肩带掉落,胸前的风光若隐若现。
她这几天一直都如此,不管岑澄在或者不在,都这样。
陆靖北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头,关掉了电视,走到了她的身侧,用力的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起来坐好。”
苏柒不动,啃了一口苹果,“干什么?”
“你要让我动手?”
苏柒看了他一眼,坐了起来,并没有管落下的肩带,只依他所言,坐起来而已,头发被她扎成了一个丸子。没有一丝多余的发丝垂落,她大概是有四天没有洗头了。
陆靖北扫了她一眼,片刻,伸手猛地扯了一下她的肩带,说:“这么随便,不如就别穿了。”
“你确定?”她手里拿着苹果,微微仰头看他。
她今天的气色不错,脸颊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
陆靖北神色不变,转身面对着她,双手抱臂,低眸看着她,扬了扬下巴,说:“你脱。”
两人对视片刻,苏柒笑着转开了视线,说:“还是不要了,天气转凉了,我怕感冒。”
陆靖北冷哼了一声,转身上了楼。
岑澄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陆靖北上了楼,也一直没下来。
苏柒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无聊的电视剧,按兵不动。
晚饭时间。佣人端上餐点,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苏柒坐在餐桌前等了一会,见陆靖北迟迟不下来,想了想,还是上楼去叫人。她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毛毛躁躁的。”陆靖北呵斥。
苏柒则贴在他的胸前,并没有立刻退开的意思,说:“明明是你毛躁。”
“走开,头发都臭出来了,你几天没洗头了。”他直接把人扯开。
苏柒被推到墙上,笑说:“你走之后就没洗过,都已经臭出来啦!可是岑澄从来没说过啊,他靠的比你还近呢。”她笑着摸了摸自己头顶的丸子,眉眼之间全是笑意,并且还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
陆靖北斜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走开了。
苏柒跟在他的后面,问:“岑澄怎么还没回来?他不回来吃饭吗?我让他去给我拿了,那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回来吗?”
苏柒一连串问了许多个问题,从楼上问到楼下。
在她毫无防备之下,陆靖北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一头撞了上去,陆靖北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步,难得没有发作,只转身,将递给了她,说:“你自己打电话给他问。”
苏柒看了他一眼,这会才眼尖的发现了他脖子上的伤口,来的时候他脖子上包着纱布,洗完澡之后,纱布就被他扯掉了,伤口就露在外面,几乎能看到肉,触目惊心。
苏柒脸上的笑容渐落,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个位置她倒是记得,本来应该是一个牙印的,现在这伤口,倒是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是个牙印。那天他一早就走了,走了之后三天没回来,应该是跟陆筱在一起。
真是为难他了,为了遮掩一个牙印,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出血又出肉的。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的十分讽刺,却是什么也没说话,伸手接过了他的,找到了岑澄的号码,立刻拨通。
陆靖北屋子走到餐桌前,坐下开始吃饭。
岑澄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岑澄,我是苏柒,你什么时候回来?”
岑澄听到苏柒的声音,微微顿了顿,“今天应该不回来了,苏柒你收敛一点,行吗?”
“为什么不回来?我的还在你那儿呢,你今天必须回来。要不然,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
“北子呢?”
“地址。”
岑澄自然不陪她疯,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柒举着站在原地,耳边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她的情绪有些不稳,陆靖北脖子上的伤口简直像是划在她的心里一样。
她用力的吞了口口水,看着端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吃东西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将放在了桌子上,说:“我要出去。”
“坐下吃饭。”他没有抬头。
“我出去吃,你的车子借用一下。”
“坐下吃饭。”他的语调很慢,一字一句重复这四个字,不怒自威。
苏柒背对着他,喉头微动。
片刻,他重复第三次,“坐下吃饭,不要让我再说第四遍。苏柒,我今天对你没有太多的耐心。”
她吸了口气,转身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坐在了他的对面,说:“我已经有四天没有跟邢爷那边联系了。”
她拿起筷子,低垂着眼帘,强忍着不去看他。
陆靖北没有说话,只夹了块肉,放在了她的碗里。
苏柒抿了抿唇,低头吃饭。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连吃饭都不发出一点声音。
苏柒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将整完饭都吃了下去。菜也吃了不少。
结果嘴里东西塞太多,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就这样卡住了。
陆靖北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的面前,说:“吐了吧。”
她仍没有抬头看他,只接过纸巾,依言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喝了口水,说:“我吃饱了。借我车,我出去一趟。”
“不用,我送你回去。”
“噢,那更好。”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说:“那我去换衣服。”
他说:“先帮我把伤口处理一下。”
苏柒终于还是抬起了眼帘,看着他的脸,笑了笑,说:“我不会。”
陆靖北没说话,只同她对视,半晌,他忽的嗤笑一声,说:“我还没生气,你倒是先生气了。”
她冷笑,“真是对不起了。害你把自己的脖子弄成这样,一定很疼吧。不过不要紧啊,有人心疼你的,处理这伤口还轮不到我。”
“知道认错是好事,所以我原谅你。”
苏柒笑出了声,“谢谢啊。”
“帮我上药。”
“你就不怕我再给你咬一个?”
“你可以试试。”
苏柒微微仰头,眯了眼眸,一字一句的道:“可我就是不会!”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幽闭恐惧症吗?”他忽然转开了话题。
“我并不想知道。”
“因为我小时候,被锁在一个箱子里,并且在里面待了整整两天一夜,才有人找到我。”
这是陆靖北第一次说他小时候的事情,苏柒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说:“我姓江,叫江北。很久很久以前,鸿门的掌舵人,也姓江,叫江山。可惜,最后他家破人亡,死的时候连尸体都不完整。惨,真的很惨,他们说这是仇杀。”他抬起了眼帘,眼眸深邃,脸上那笑容,让苏柒有些毛骨悚然。他笑问:“你听说过吗?”
苏柒眼眸微动,心头一紧,片刻才回答,“没有。”
他笑着点了点头,说:“小捌就留在你身边,好好跟邢启宏配合,坐稳他的位置。我们,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