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关,顶尖士族琅琊王氏,城主大人来的非常快。 石青色长袍广袖,身材欣长,行走之间,大袖飘飘,看着颇有儒士之风。 王凝之虽然名声远扬,可身上毕竟没有官职在身,在士兵前去通禀时,便下了马车,静候在一旁。 依旧一身白袍华服的他,因风寒未愈,脸色苍白,往日的谪仙,仿佛坠入了尘世。 石济匆匆而来,赶得紧急,额头甚至沁出细密的汗珠。 王凝之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白色袍角,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弧度。 举世风华!石济先惊后感叹。 有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是如光芒般,灿烂耀眼,让人情不自觉,目光移到他身上。 不过正事重要,这么一想,石济神情肃穆,双手一叉,“还请郎君告知,莫城危机详情。” 王凝之回了一礼,淡淡道:“胡人。” “怎么会?”石济如遭重击,脸色煞白,脚步连连后退。 “城主大人,不是应该已经有些猜测了吗?”王凝之缓缓道:“胡人一向狼子野心,一座城池,又怎么可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石济不愧是身处高位,担任一方城主的人,强自镇定下来,“若只是传这个消息,五郎君根本不必冒险来此,想必心中已有对策?” “没有。”王凝之摇头,“我与胡人交锋数次,胡人早已恨我入骨,此次来到莫城,也是有避难之嫌。” 如此危机关头,石济根本没有多想,焦急地,原地来回踱步,“现下该如何是好,不如也学临城,举城搬迁。” “时间来不及。”王凝之一言否决。 “城主何不将兵士指挥权,暂时交由五郎君。”一道清澈如泉水的嗓音,清幽道。 谢颖一步步从马车上踏下,绝色清丽之容,淡雅的美眸,肤如凝脂,纯白色衣裙,举手投足之间,优雅之气流露。 “这位女郎是?”石济微怔。 “我家女郎是陈郡谢氏之女。”一名婢女答道。 陈郡谢氏也是顶尖士族,石济不敢大意,叉手一礼,“女郎所言,言之有理。” 转而,对着王凝之深深一拜,“五郎君,莫城上下,全城百姓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望君慎重以对。” 王凝之肃了神色,同样躬身一拜到底,承诺道:“必竭尽所能。” 一日后,传来消息,临城被破,尚未离开城的人,全被被活捉,充作‘两脚羊’。 ‘两脚羊’,并不指羊,而是被当作食物吃的人,血腥而残暴。在战乱时代,民不聊生,难以为计,人们将人烹之,食之。 石济怒声,“人食人,与畜生何异。” 谢颖再聪明,毕竟是女郎,听到此消息后,掩唇连续干呕出声,饭都吃不下。 王凝之眼神冰冷,浑身寒气四溢,吐出四个字,“胡人该杀。” 接下来时日,如王凝之所料,一股股胡人不停的在莫城周围出现,像是在打探什么。 胡人想得知的,无非是王凝之在不在莫城?若不在,立刻攻城;若在,那需要谨慎、小心,不可冒进。 如此,可以看出,胡人对王凝之的忌惮之心。 连续试探三日,胡人耐心终于告罄,一万骑兵直接冲杀来。 尘土飞扬,一往无前,噬杀、血腥的气势,无形扑面而来,让城内兵士瑟瑟发抖,手中的兵器都有些拿不稳。 石济看的是连连叹息,没想到手下的兵士这么没用,未战气势先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与此同时,王凝之画完了一副画作,挥手招来一名银甲卫,吩咐,“去把这幅画,作为旗帜,挂在城墙上最醒目的地方,务必要让所有人能看到。记住,画周围三米,不得有兵士,违令者,斩!” “是,郎君。”银甲卫接过画,应下,大步向城墙上走去。 “妙,妙,妙极。”看清了王凝之此举蕴含的含义,孛以抚掌,大赞。 “何解?”谢颖百般思考,就是想不通,那幅简单的画作有何用。 王凝之风寒未好,又费心神作画,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墨发散落,手抵住额头,撑在桌面昏昏欲睡。 孛以道:“刚才五郎画的是什么?” 谢颖若有所思,“上有老,中有妻,下有小,那是全家图。” “正是。” “胡人气势强盛,压的城内士兵,没有一战之心,如此下去人心散乱,不用打,我们就败了。” “可王凝之大才,用“家”来激起兵士的士气。” “谁人没有亲人?为了身后的家人,兵士必会拿起武器,拼死一战。”孛以一口气不停歇。 谢颖满目震撼,懂了,望着王凝之,目光毫不掩饰钦佩之色。 一幅画,立刻令形势逆转,令得孛以连声称赞。 隐隐约约间,谢颖脑中出现一个画面,白色谪仙身影,于城墙上傲然而立,谈笑之间,尽灭胡人。 “郎君,药来了,喝完药,您好好休息,毕竟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芷妙、幻莲端着药进来,柔声道。 王凝之睁开眼,不言,接过黑乎乎的一碗药,一饮而尽。 幻莲适时递上一杯茶水漱口。 王凝之用帕子擦了擦口,“走,去城墙上看看,胡人的数目,是城内的兵士五倍,万不可轻忽大意。” 强撑着病体,王凝之登上城墙,身周十几名银甲卫护卫左右,以防流矢。 一日日,王凝之在莫城,被胡人围困的消息,渐渐传开,琅琊王氏是最快得到消息的,数千私兵派出,星夜兼程,前去莫城救援。 南方,行进的马车内,谢玄执书品读,天上鸟儿振翅声响起,紧接着车帘掀开,一名护卫奉上一个手指粗细的小管子。 从管中抽出纸条,谢玄展开看完后,脸色变了,向车外迅速下达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莫城。” 车队停下,调转方向,不在像之前一样行进速度慢悠悠的,以疯狂的奔驰速度,赶往莫城。 谢玄紧握着那张纸,喃喃自语,“千万不要有事。” 画面拉回来 莫城,此刻像大海上的一片孤舟,在无数风浪打击中,看着摇摇欲坠,实则无比顽强。 这就是王凝之那副画,起到的作用了,一个‘家’,让兵士们奋不顾身,拼命守城。 因为,身后的城内,住着的是他们的家人,城若破,依胡人的凶残,下场可想而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王凝之站在墙头,负手而立,淡淡道。 “拿鼓来。”胡人一个个冲的太狠,悍不畏死,城墙上的兵士都快压不住了,王凝之皱眉。 “郎君。”十几名银甲卫难得的未动,自家郎君风寒未愈,受不得累。 “无妨,击鼓的力气,我还是有的。”王凝之挥手。 无奈,终究是郎君的命令为大,分出两名银甲卫去取鼓来。 鼓抬了上来,红色的鼓身,鼓面是由牛皮所制,轻轻一敲,声音沉闷、极为有力。 王凝之重重一锤,砰!鼓声传递出很远,波及整个战场,就连冲杀厉害的胡人动作都停了停,空气都仿佛在颤抖。 砰砰砰!王凝之手下不停,用鼓声奏起一首战歌,声音慷慨激昂,闻之即热血沸腾。 守城的兵士,原本靠着一股意念支持,经过胡人数个时辰的攻城,早已精疲力竭。 现下,闻之,一个个红了双眼,血气上涌,大吼一声,从地面站起,握着弓箭,箭如连珠,支支毙命。 鼓声深沉、激昂,战场形势首次逆转,城墙上的兵士,完全压着胡人在打。 王凝之脸色越来越苍白,如此战鼓之音,极耗心神,就是平日完好时,也是极大的损耗,更别提现在了,王凝之能坚持多久,是一个未知数。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胡人首先受不了,如此疯狂的反击,凶狠的瞪了,城墙上击鼓的白色身影一眼,撤兵了。 王凝之脸色透明而虚幻,一袭白衣,后面被汗水浸透,伴随着胡人撤兵,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手中物品脱手而出,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迷不要紧,周围银甲卫霎时慌了、乱了,像是失了主心骨,兵士也一个个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五郎君带下去治疗。”石济额头带汗,喘着气,衣袍褶皱,样子看上去是颇为狼狈,跑来。 石济这个城主,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也没有躲在城内,而是身先士卒,搬着石头往下砸,一场战下来,累的是气喘吁吁。 “是是是。”银甲卫一个个如梦初醒,背着王凝之,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