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蹙眉道:“说来也是奇怪,神龙之变以后,圣人为什么要继续重用武家的人?则天顺圣皇后(武则天)已死,按道理圣人与丞相张柬之等人应该将武家的人尽数诛灭才是!”
陈玄礼茫然地摇头:“我也不明白,本来应该被族诛的武家,不仅没有败落,反而比则天顺圣皇后她老人家在的时候,还要嚣张,那梁王武三思频频出入后宫,与韦后、上官婉儿不清不楚,可圣人不仅不闻不问,还多次下榻武家,给足了荣宠。”
“圣人难道是糊涂了?还是被他们下了蛊?”高力士气愤地将手中的酒樽墩在案上。
李隆基冷静地道:“圣人不仅没糊涂,相反,他老人家十分精明。”
高力士和陈玄礼都是一怔。
陈玄礼立刻正色跪起,行了一礼:“请郡王赐教。”
李隆基拿起案上的酒壶,自斟自饮道:“神龙之变,圣人得阿耶相助,才能登上帝位。飞鸟尽、良弓藏,现在的相王府不再是从龙功臣,而是时刻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是心腹大患,你若是圣人,会怎么办?”
陈玄礼哑然。
“姑母太平也就罢了,虽然权势滔天,可毕竟是女子,但阿耶(父亲)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嗣,曾经还做过一段时间皇帝,这样的相王、这样的相王府,圣人怎能放心?梁王武三思虽然名声不好,但他平素与相王府关系不睦,恩宠武家来制衡阿耶,是最好的手段!”
陈玄礼和高力士恍然大悟。
“郡王久在东都洛阳,却能将长安城的形势分析的如此透彻,在下佩服。”
陈玄礼心悦诚服地看着眼前二十多岁的临淄王,这样果敢冷静的男子,才是李唐中兴的希望。
“韬光养晦是阿耶最明智的选择,圣人现在绝口不提神龙之变,就是在刻意淡化相王府、太平公主府的功劳,圣人自己的一双儿女——安乐公主与李重俊斗得如火如荼,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陈玄礼颔首:“郡王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们真的不出手相助太子?”
李隆基摇了摇头,“太子不值得辅佐,他....太蠢了!”
太子李重俊没有听到自家堂弟对他的评价,此刻他正在太子府里大发雷霆。
“你这个蠢货!”
李重俊坐在红木雕花榻上,扬手给了太子妃杨氏一巴掌,打得她精心梳就的发髻散落了一半,模样狼狈之极。
“太子息怒。”
“息怒?让我如何息怒?本宫费尽心思探听出安乐公主与武延秀的丑事,本指望你当着诸位大臣、皇亲国戚的面揭露出来,挑拨武家两兄弟,给安乐致命一击!哪里想得到你如此愚蠢,折腾一通,居然将本宫的太傅拉下了水!”
李重俊愤恨之余,狠狠地踢了太子妃一脚。
太子妃哭道:“臣妾真的尽力了,奈何这安乐公主实在是过于狡猾。”
“可气秦业这老匹夫,刚刚派心腹告诉本宫,说自己教子无方,愧对圣人,明天早朝就要辞去太傅一职,带着秦重回乡。”
太子妃怔住了,弱弱地问:“慧范法师不是说秦重是被那芸娘迷惑了,本身无罪吗!”
李重俊气急怒斥:“说你蠢,你果然不聪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慧范最后那几句话不过是有意给秦重脱罪,把责任推给那个村妇,秦重毕竟是大家公子,就算强抢个把平民,又是什么大罪?慧范这么说,是给秦业留了脸面,秦业自然感恩,这才要辞去太傅之位!”
太子妃彻底傻了。
“这么说...秦业这是背叛殿下了?”
李重俊脸色冷峻:“秦业这个老匹夫说什么心存愧疚都是假的,他明明是害怕安乐!”
太子妃怯懦地窥着丈夫的神色:“安乐公主也着实太可怕了,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想出如此恶毒的计谋,栽赃给秦重。”
李重俊哼了一声,不屑地看着妻子,这样的蠢货,他半句话也不想解释。
安乐的可怕不在于这下三滥的栽赃嫁祸,而是她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收买长乐赌坊、杜康酒家的掌柜,这两位都是名满长安的大商人,背后都有朝中大员支持,在明知秦重是太子党的情况下,他们还毅然决然地站队安乐公主,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太子势弱!
安乐,你别太得意了!就算圣人宠爱你,可我才是名义上的太子,早晚有一天我会位登九五,到时候,定让你死得惨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