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历三十六年四月初一,盛国太子殿下周昱的河道楼船之上。
谢斐用力推开自己藏身的储物箱子,自船舱中爬了出来,快速避过巡逻着的岗哨朝着周昱所在的位置摸将过来,却不料被周昱的副将撞见将她拉进了一间无人的厢房内。
“重九?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太子殿下正寻你呢!”周昱的副将将厢房的门阖上后,欣喜的说道。
“你小声些,若是被那些家伙撞见我不打招呼就溜回来了,免不得要让我请他们喝酒。我月钱银子本就不多,再被他们打劫那可真是遭了天灾了。”谢斐压低声音说道。
“现下有小人同殿下说你已经叛变,你还是不宜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周昱的副将好心提醒道。
“胡说!周昱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么?再说了我也不是胡乱跑来的,我听说有密探混入到了周昱身边,想要刺杀他。”谢斐说道。
“此处不太安全,三日后你在云谷等我,我们从长计议。”
“也好。”谢斐点了点头道。
“那你小心些,莫要被那些家伙发现了。”周昱的副将沈辅拍了拍谢斐的肩膀说道,谢斐不愧是周昱最忠心的下属,这么快就破了阵法,看来他需要立刻与主人联系了。
“查的如何了?”周昱立在半开的棂窗前,望着船外的雨落入江内说道。
“回殿下的话,正如殿下所料,正是暗卫重九私自行动以至险些酿成大祸。更连累殿下受了重伤,重九死不足惜。”秦书柏想着方才沈辅告知他的话语,几番挣扎终于还是照实重复了出来。
“便如你所说,孤要你杀了他。”周昱望着斜洒进来的雨浸湿书案之上的宣纸,抚了抚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他对暗卫一向很好,却不料人性极贪,罢了罢了。
“殿下……”秦书柏欲言又止地说道。
“怎么?孤只不过对那厮稍好了些,你便以为孤心软了不成?成大事者赏罚分明,他自己一心求死那便也怨不得旁人。只不过孤还想再见他一面,送他一杯临死前的酒,也省的他的魂魄来找孤索命。”周昱睨了那半跪着,身躯颤抖的下属,温和的说道。
“是,殿下。”秦书柏躬身说道。
“重九啊重九,你助孤夺得太子之位。孤曾应允过你,封你天大的功劳,赏你做御膳司的主事。你怎么就动了旁的念头了呢?重九,你若是女儿身便好了,孤给你用汉白玉砌一座上好的楼阁,让你日日只得同孤探讨这世间词赋诗歌。可你偏偏要背叛孤,重九啊重九。”周昱望了望宣纸上那墨痕极重的重九二字,而后将宣纸蹂做一团丢在脚下。
“哦?事情果然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了。秦书柏你这个蠢材,可真是助了我一臂之力啊。”沈辅笑着望了望急匆匆走出来的秦书柏,躲在柱子后望着人走远了方才说道。
“太子殿下,您当真相信此人的话?”秦书柏有些疑惑的透过水流的倒影,看了看沈辅的身影,在心里嘀咕道。
三日后周昱拔剑出鞘试图让谢斐主动交代她擅自行动的缘由,却不料他如何尝试谢斐也不愿与他坦白。他便将剑直直插入谢斐胸膛处,致命的位置谢斐身为暗卫一向比他知晓的清楚,可谢斐既不求饶也不避退,待那剑柄完全没入也未言语一声。
周昱像慌了神般试图扶起谢斐,可谢斐就那般注视着他,似乎要将他的眉目和恶行完全记住在心里一般。周昱只得推开谢斐,将剑从谢斐身躯内拔出,此时谢斐的神色才变化开来。
“臣祝殿下此去京都一统天下,子孙满堂,花开富贵。”谢斐忍着伤口处的疼痛,躬身行礼道。她终究是赌错了,自己的主子果然心性从未有过偏向,那人说的对,是她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谢卿言重了,孤并无龙阳之好。”那人将剑入鞘,站的远了些望着铜镜内谢斐缓缓倒下的身影开口道,“将他埋了吧。”
周昱的声音比之往常更加的冷漠,也是她谢斐说到底也不过是暗卫中最跳脱的一个罢了,无甚稀奇无甚稀奇,太子殿下这个身份要什么没有。
“殿下,您不再检查一番么?兴许重九还是救得活的,毕竟只是剑伤罢了。”
谢斐听着和自己一同受训,同期成为暗卫的师兄为自己说话,瞬时有些感伤起来。很快她便将自己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悲伤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出色的暗卫身上。
“不必了,孤在剑上淬了毒,他便是侥幸能活下来也会被牧阳王杀了。孤亲自杀他还真是脏了孤的手。”周昱按住自己抖动着的手臂,压低了斗篷,埋住自己的面部说道。
“淬了毒,你不愧是太子殿下。”谢斐无声的笑着,任由泪水自眼角滑下,苦涩的想着。自从十四岁她忍不住故意接近周昱,再到背叛故国投靠周昱,再到彻底倾心在周昱身上,却不料到头来猜忌她,杀死她的还是周昱。
什么温情,什么在草原上赏月色,在屋檐上喝酒尽皆是她的黄粱一梦罢了。梦醒了剩下的只有争斗,身份和地位是世人舍不下也放不下的,就连周昱也是一样。
话本中所谓的走马灯她终于见到了,但没想到曾经那么期待的景象如今却让她想要逃离。很快黑色的夜幕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双目不自觉的阖上了,黑色的血液自她的唇角滑出。
“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小部分,主上您的下一步计划可以开始了。”沈辅望着远处倒下的谢斐,飞快的书写着纸条塞入信鸽爪子下的信筒内。
“太子殿下,回去吧,您的衣袍都划破了。”秦书柏说道。
“你不懂,我偏爱这件衣裳。”周昱摇了摇头道。
“可是破了的衣裳您还要它作甚?”秦书柏不明白的望了望远处的沈辅说道,这位副将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轻视的姿态真是令人不舒服。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故人已经没了,我留个旧的衣裳还能……”周昱立在雨中,听着四周的雨声,渐渐地摔倒在泥土之上。
“殿下!”
正历十四年五月初三,青国忻州谢府东厢房内,一众奴婢正忙着给高烧多日不退的谢家三郎——谢斐降温。谢府三公子是个女儿身,这是谢府上下皆知的秘密,而原因则是云游的道长告知此女若想平稳顺遂的度过十四岁的生辰便只有扮作儿郎方才可以度过,否则将会遇到血光之灾。
谢家上下总有主脉十九,分支三十三,谢家老太爷盼了这么久才赢来一位姑娘家,自然是信极了道长的方子,谢家老爷虽是不信但也不好反对。
“这都是第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好?莫非真如道长所言,小斐是挨不过这十四的生辰了吗?”
“夫人莫要担心,小斐的生辰还有两月,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谢家老爷握着夫人的手,安慰着说道。
“我能不担心吗?诶?手动了,动了。快,快去取水来!”谢文氏拽了拽谢家老爷的衣袖子说道。
“愣着做什么?你们两个丫头还不快去?”谢家老爷瞪了一眼侍奉在旁的奴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