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Sonnet 14(1 / 2)纵你沉沦首页

周六,时礼起了个大早。

不,准确的说——他根本没睡。

他昏昏沉沉的深陷在黑色的床单之中,被汗水浸湿的掌心握着白盒的阿普伦唑,身上的白T恤几乎湿透了。

心悸,缺氧,头晕。

仿佛坠入雾沉沉的深海,被冰冷的海水吞噬着,眼前一片幽暗,黑雾皱起双手,与死去的蓝月亮紧紧相拥。

迷幻晕眩。

时礼的双手颤抖着,分外艰难的从铝塑泡罩板里扣出三片药,吞下去。

桌角的红玫瑰缀着咸腥的血色,透着几分癫狂的温柔,让万物于死亡之中枯竭。

苯二氮类药物会抑制部分神经元的活动,小剂量可以对抗焦躁。

超量服用具有成瘾性,抑制中枢神经系统,降低神经元的兴奋性,进入药理性睡眠。

时礼长时间服用阿普伦唑,三片已经不能缓解目前的症状,他从枕下摸出片奥氮平,连带着玻璃杯中的残存的龙舌兰,灌入喉咙。

仍然没有一丝睡意。

他起身踢倒身边的空瓶罐,拉开沉厚的深灰色窗帘,晨雾是蓝灰色,指尖的烟雾是纯白的,上升着,缭绕着,模糊了双眼。

站在阳台上,可以清楚的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声音,搬动物品的声音夹杂着音乐声。

The Weeknd的《Ear 》,散发着迷幻克制的欲感,将危险与压迫裹挟其中。

时礼想起那人常年按弦的左手,指尖蕴着层由时间化成的茧,滑滑的,有点儿硬。

那晚,无意间抚过他颈间皮肤薄弱,异常敏感的喉结时,引得他睫毛轻颤。

时礼敢打赌,不出两分钟,电话就会打进来。

手机来电铃声盈满了整个房间,比他预期的还要早来一分钟,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第一通电话时礼没接,打到第三通电话才慢悠悠的接通。

少年凛冽淡漠的声音为初秋的早晨裹上层薄冰:“有事儿?”

电话那头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清贵慵雅的谦谦君子:“我做了早餐,在门外,心理医生告诉我,你已经一个月没去了,今天抽空去。”

他总是用温柔至极的语气,说着掌控欲极强又不可置否的话。

“仅此而已?”时礼不相信他打这个电话,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下个月爷爷过生日,提前一天回家,你的隔壁住进个妹妹,跟你一个学校的,平时替我照顾一下。”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妹妹?连未成年也不放过。

时礼无声的挂断电话,心中突然又升起一股烦躁,他大步走进卫生间洗漱,换了身衣服,拎上画板,出了门。

电梯的楼层显示数字从“1”缓慢攀升到“17”,这是一梯两户式精装公寓,看来要跟“妹妹”碰一面了。

时礼按下下楼按钮,无声等待。

人未到气味先到。

少女的味道,红玫瑰,胡椒,麝香,雪松。

怎么是她。

“师傅,麻烦您尽量轻拿轻放,这是黑胶唱片,易碎。”

虞姒慵懒微哑的女中音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楼层,她跟着搬家公司的员工一起走出电梯,满心都在那几箱黑胶唱片上,完全没注意到旁的。

她今天穿了件版型硬挺的黑色皮质西装,内搭是件极简款白衬衫,英气,精练。

下身的黑色垂感直筒裤与黑色中筒皮质军靴包裹着那双笔直匀称,线条极美的长腿。

清瘦高挑,又A又飒,洋溢着风华正茂少年时的恣肆与潇洒,加上点儿漫不经心的慵懒感,简直要命。

虞姒的指尖刚触碰到密码锁的按钮,房门就“咔哒”一声的打开了。

如果没看到闻礼那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庞,她会以为自己走错楼层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还没人。”现在才六点半,闻礼能出现在这,虞姒确实有点惊讶。

闻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远远的看着电梯还未关闭的门。

虞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身穿白衬衫与黑色西装背带裤,黑色雾面切尔西靴,清朗干净。

他低着头,黑色贝雷帽与银丝框眼镜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从内而外散发的优越气质。

——清冷内敛的贵公子

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很会穿搭,长相不会差,养尊处优的气质倒是跟闻礼有几分相似。

“还看啊,电梯都要到楼下了。”

闻礼指挥搬家公司员工放下最后一批纸箱后,打趣道:“喜欢这一款?需不需要介绍你们认识?”

虞姒连声拒绝,其实她对这一款不太来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没那个信心可以融化一汪冰川。

而且,这一款总能让她想起时礼那个伪君子,不能再让他出现在她平凡的生活中。

进门后,闻礼带着虞姒参观精装公寓,以白色为主的性冷淡风装修,七十平的大开间,整洁明亮,智能家居,生活用品样样俱全。

房子不算大,一个人住有足够的安全感。

闻礼拉开朝北的白色房门介绍道:“这是录音室,按照你在家里的录音室重装的,隔音效果肯定不如四合院,晚上十一点后尽量把音量调小。”

“录音设备是按照你的配置新买的,空出的位置刚好可以放下架子鼓,你那些宝贝电吉他可以收在柜内,空间很大。”

虞姒“嗯”了一声,不太习惯的抿住唇,无声地走向餐桌,摆放着冒着热气的早餐。

英式早餐的改良版,闻礼知道虞姒和虞烟一样,不喜欢三明治和红茶,他换成了香菇瘦肉粥和热牛奶,搭配煎蛋培根和水果沙拉,营养均衡。

“冰箱已经给你填满了,菜谱就放在柜橱里,早餐一定要好好吃。”

闻礼看着虞姒专心吃早餐的样子,露出慈父般宽容的笑容,“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遇上大事找警察,小事找我,找不到我就敲隔壁的门,他会照顾你。”

他若有所思的顿了顿,又缓缓开口:“虽然他脾气有点儿怪,但真的是个好孩子,你学习上有问题也可以去请教他。”

虞姒的脸颊被食物塞得圆鼓鼓的,她只能用点头做出回应,至于闻礼说了什么,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闻礼几乎在虞姒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上午,虞姒被折磨了一上午彻底炸毛了。

“闻礼,你是我爸吗?管的太多啦!”

///

周一清晨。

万里朝霞构成一片浓郁的红,如灼烧的火种般沿着地平线狂奔,炙热而勇敢。

朝晨含着湿冷露珠的泠风,裹挟着被揉碎的温暖日光,透过广播室半开的玻璃窗,懒洋洋的洒落在桌前的身影上。

“感谢大家收听今天的早安电台,剩余的时间为大家播放今天的投稿音乐——KISS乐队《I Love It Loud》。”

“I love it loud, I wanna hear it loud, right between the eyes,

我爱那声音!我想听清楚!就在两眼间!

Loud, I wanna hear it loud, I don"t want to promise,

大声!我想听清楚!我决不想妥协!”

歌曲从各班级音响内传出时,整个二中都躁了起来,在广播室内都能听到同楼层班级高亢的欢呼声与合唱声。

虞姒坐在中控台前跟着爆裂,躁动的鼓点摇头晃脑的,手中的玻璃杯盛着的牛奶,随着肢体的晃动左右波动。

人倔,听的歌也倔。

时礼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这人的鼻子灵的很,战争开始前隐秘散发的枪油味,被她敏感且准确的察觉到。

上周四全校学生对领导层积累已久的不满彻底爆发,十几米长的红底横幅横挂在教学楼主楼正门。

【抵制流水线食堂联名书】十个白色大字整齐的排列在横幅上,全校三栋教学楼除高三以外的四千多名学生的签名全部在此。

这是罢餐维权运动打响的第一枪,开始的悄无声息,结束的也悄无声息。

从校论坛第一帖罢餐帖子发出,到众人群情激昂的跟帖,策划抵制流水线食堂的联名书,联系各班级在横幅上签字,都是在网络上完成的。

那条鲜红色的横幅,只用了一个晚自习便集满了四千多个签名,趁着午夜梦深,横挂在主楼正门,全程教职工无察觉,进行的异常顺利。

第二天学校领导想追究责任也没有办法,学校监控和校论坛的相关帖子被删的干干净净,四千多人口径几乎一致,无法查出根源,只能作罢。

这场【抵制流水线食堂】联名运动没有领导人,每个人都是参与者,宣传者,每个较早响应的都是发起者。

大家心照不宣的默认,如果校领导在下周一即今天中午前,未公开宣布整改食堂,中午便发起第二波总攻。

虞姒在早安电台结束后,播放那首又燃又躁的摇滚乐,无疑是在鼓励且稳定“军心”。

——亲爱的年轻人,发声吧!不要退步!不要妥协!

四分十五秒的歌曲结束后,两人调整好设备后,收拾随身物品离开广播室,回到三楼。

汤富泉已经在楼梯口等候多时,他咧起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时礼摆摆手:“时礼啊,你先回去上自习,我有事找虞姒。”

时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左转走向西侧走廊尽头的北大实验班。

开学三周,虞姒已经记不清这次是自己被汤富泉拎到办公室一顿暴批的第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