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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次日行院女子们与阳光齐早。因是盒子会,为争花榜,各院老鸨皆要领着自家女儿们早起求神祝祷,只为夺个榜上有名,但凡名列前茅者,身价皆会水涨船高,故此不得不郑重。

正值卯时五刻,太阳由西山脱岫而出,月到风来阁的几位姨娘来往着备果品、设香案。姑娘们正在各房梳妆,独袁四娘闲来无事,便宝髻翠玉,云缎锦衫,拾缀得妥妥帖帖地欹依在大门,殷勤自与行人语。

过往皆是烟雨巷内各院的姨娘老鸨,或是缎匹料子铺、头面首饰铺,脂粉头油铺、扇面伞面铺、另有酒楼诸如此类的掌柜伙计。

巧行来那集贤楼的老鸨子曹二姐,四十上下的年纪,约莫大过四娘四五,玲珰环佩,热热闹闹地凑了一身。骤见袁四娘,便错步挨近,“我说妹妹,大清早的站在这里迎客不成?你这把年纪了,就不要想这种好事了啊。”

“呸!”袁四娘含笑将她一啐,拈着帕子在脸侧扇一扇,“个老不正经的东西,你倒是天天惦记着这事,才时时说得出口!”

那曹二姐咕咕唧唧地笑一阵,放端正起来,“好了麽,不要说笑哩,我就是想着提醒你,可拜了白眉神①没有?”

“正等着我姑娘们装扮好了拜,香案果品都齐备了。这种神佛的事,我还能不庄重些?”

“心头有大事这才叫好,得了,我回去了,也要领着女儿们拜过,我那几个丫头不争气,我还得比你多敬几炷香才好!”

“你那个惠君,还不是样样好,指不定今日就将我们芷秋丫头的魁首夺了去,你同我装什么样子。”

曹二姐一笑,挥着帕子辞去,肥臀粗腰刚过门前垂杨柳,倏闻四娘喊一声,“嗳、二姐,站着!”

原是袁四娘忽想起一事,忙拔腿临近,“我听见说,前几日你们那里新进几户客人,出手大方得很,三两姑娘的局子,硬是给了五两?是哪里来的客,竟然这样阔绰?”

二姐留着个心眼儿,生怕被抢了客去,忙打马虎眼,“是哪个草他老娘的造的谣?!连你们这里的陈大人祝老爷这样的大官都没有这样大方的,可是没有的事!”

“你又同我装蒜。”四娘乜她一眼,抱起双臂,“我袁四娘麽在这里做多少年的生意,从没有抢过谁的客,我又不抢你的,你怕个什么?你只管说来,好叫我心头有个底,下回我这里遇到了麽,也好‘开方子’呀。”

忌她手上千姿百媚,要真抢起客来,哪里是她对手?二姐只好招来,“好好好,我只同你一个人说,你多的麽不要去讲。”

二姐挨近,抑低了声,“是京里派来的,织造局的一群阉户,姑娘们不懂,可我们还有不懂的呀?我稍一探底就探出来了,都是些年轻后生,人麽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也是切切实实的大方。你想,他们留着银子做什么呢?又没个儿子,点个茶会,一结局账,三两的丫头五两,下脚钱也给得多,把姨娘丫鬟不知乐成什么样子了。不过就是和尚头上盘鞭子——空饶了一圈,你说可乐不可乐?”

真真羡煞四娘,吊眉转眼地乜她,“你麽就是运气好,什么好事情都叫你撞上了。得了,我心头有数了,你回吧,我进去了。”

辞后,袁四娘踅入门来,绕至左首廊下,转入一间正厅。此厅专用作供奉神明,年节内下祭祀、吃饭所用。只见正案一尊白眉赤眼跨马持刀的神像,形容庄严肃穆,能震鬼神,便是行院所供的白眉神。

未几,众人齐聚厅上,由四娘领首,伏跪香案宝鼎,插以银釭,请来教坊真君,柳巷土地,脂粉仙娘,云云诸神,白眉为尊。

四娘丰唇微翕,念念有词,“信妇袁四娘,因生计所迫,养女为倡,今拜献诸位神君,宽恕四娘罪责,另祈如意吉祥——愿我二女芷秋花榜再夺魁,招尽财郎;愿我三女云禾探花至榜眼,广纳银君;愿我四女雏鸾得摘探花郎,集有钱孤老;愿我五女露霜夜夜结鸳鸯;原我六女朝暮汇拢天下富商;再愿我大女阿阮儿,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才住了口,只听云禾跪在后头窃笑一声,“妈,婉情呢?你不管婉情啦?”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因四娘应承过婉情赎身之事,未入倡门,面上便不叫她来拜扣白眉神。可四娘却悔得直锤腿,复又合拢了手,“愿我这婉情点大蜡烛后,坐客连桩。”

这厢拜完,捉裙起来,朝众女挥舞绣绢,“你们再祝祷,端正些,别嘻嘻哈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