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里,每逢赶集日,便是人山人海。
长安人逛西市很简单,吃和买,在西市你可以买到所有吃、穿、住、行的各类用品,无论新旧好差,只要有时间慢慢淘,总能买到。
李雘领着柴三妙一行东窜西窜,在西市里找到一家龟兹人开的医馆,其实就是个简易的夯土屋子,跟长安医馆万万不能比较,随说条件简陋,门口寻诊的人却不少。
治病的龟兹老头却有几分脾气,让李雘他们站在门口去排队。
柴三妙诧异万分,今日算见了世面,李雘遭受这般待遇,他也不见气,真领着他们站在门外排起队来。
“……”柴三妙无语,想必龟兹老头肯定不知道李雘的身份。
她探头查看夯土屋里的状况,龟兹老头看病的速度很快,也不多话,一张简单的药方递给患者,嘱咐数日后复诊。
轮到柴家的亲随,只消看一眼,便熟练地做了包扎。
高大的李雘站在低矮的夯土屋里,显得空间有点局促,他附身观察着墙边木架上的干草药,自然地展示出一副熟客的姿态。
龟兹老头边处理伤口,边念叨“少惹是非,少打架。”
竟然是地道的洛下音(唐代雅言)①。
显然,这句话并不是说给柴三妙他们听得,李雘点头,没接话。
一行人走的时候,李雘留了几枚通宝。
几人站在医馆外,柴家亲随向李雘行插手礼,慎重道谢,李雘道:“无妨。”
柴三妙心想她可不能委屈了天子,就说邀请大家去西市内最好的馔坊。
李雘的目光扫过夯土屋巷的尽头,又悄无痕迹地收回来,他顿住脚步,对柴三妙说:“倒也不必。”
?
柴三妙内心正在疯狂吐槽他又要怎样?
但是明面上,只是向李雘投去一个“大家有何旨意”的征询眼神。
李雘昂起下巴朝不远处点了点,“论边州美食,西市里的食摊才是最地道的风味。”
炙烤羊肉一直是陇右一绝,现宰的羔羊,一排排挂满多个摊位,浓重的烟雾几乎吞没半个西市。
一家挨着一家,一炉拼着一炉,甚为壮观。
许是临近夕食,食摊前人头攒动。
肤色不同,打扮迥异的异域来客汇聚在此处,不讲族群姓氏,不分富贵贫穷,人们或站着,或坐着,只为满足口腹之欲,目的纯粹。
食摊的店家大声吆喝,此起彼伏,招揽食客。
李雘就近选了一家还有空矮凳的,他率先坐下,柴三妙跟着落坐在他右手的一侧。
既然天子今日微服私访,亲近百姓,柴三妙回头就叫两名亲随也坐下,亲随本不敢,柴三妙说:“今日若不是二位尽职,我怕是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吃烤肉了。”
再推却便是负了好意,亲随终是坐在她身边。
在柴三妙的随意和柴家亲随的拘谨之间,李雘的目光来回打量,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
食摊上没有讲究的摆盘造型,更没有精致的金银器皿,烤羊排,烤羊肉串都是现串现烤。
案板上有血,炉架里有炭,店家用柳枝串起来,羊肉在炉火上烤得滋滋冒油,而后盛装在土窑烧盘里端到食案上。
柴三妙拿出短匕首,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下熟练地分割大块羊排。
李雘瞄见她腰间配挂蹀躞七事,比起世家少郎来得还齐整,再探手掂量蹀躞上的槃囊(小皮包),鼓鼓的,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放了些什么,“腰上挂得这么满,不重吗?”
柴三妙分割完羊排,正在擦手,“不重。”
“圣……”
柴三妙立刻住嘴,瞟见自顾忙碌的食摊店家,西市里不太稳妥,人多嘴杂。
她改口说道:“郎君出入在外,随手物什能用上的,当然越多越好。”
李雘弯了一边嘴角,“也不尽然,出入在外,有时也讲究便宜行事,比如突袭行军。”
柴三妙已经悟到了,只“嗯”了一声,便顺手将分好的羊排推到他面前,客套道:“大家请用。”
李雘没有动口,他的目光又落在柴三妙的蹀躞挂件上,“没想到三妙长在长安,竟会吹筚篥。”
柴三妙点头,听见李雘笑说:“还是九孔的。”
八孔常见,而九孔难得,它需要更娴熟的吹奏技艺。
柴三妙随便找了个理由,“前段时间跟着阿兄在乐坊大善才身前习乐。”
“哦~乐坊。”李雘说。
柴三妙想乐坊在长安城内多如牛毛,不足为奇,她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却听见李雘提道:“筚篥声调悠扬,在高山深谷间回荡,很远很远便能听见它的召唤。”
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又没在高山深谷间听过筚篥,融入不了李雘描述的场景。
再这么闲聊下去,肉都要凉了。
柴三妙从羊排开始吃,还没咬下去,又被一只大手拦住,身旁的李雘向店家要来一碗粗盐,用右手指抓取一小撮,碾撒在羊排表面,“尝一尝。”
羊排外焦里嫩,脆皮上的盐粒极大的激发了羊肉的鲜美,味道简单又层次分明。
柴三妙多咬了几口嚼着,不吝赞美,李雘问她,“好吃吗?”
“好吃呀,还用说吗。”但凡这么提问,必有蹊跷,柴三妙品了品,“诀窍是在这盐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