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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的日子,夜里还是凉的,玄月如钩,但胜在月光皎皎。
承元帝带着近月到御清苑时,东暖阁仅余一盏小灯亮着,从外头瞧进去,似乎人已睡下。
承元帝瞧了一会,终究是不忍将人喊醒,便打算打道回乾阳殿,才走出几步,后头便响起开门的动静,玉竹披着外衣,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朝承元帝恭敬行了一礼。
“她可睡下了。”
此刻天上飘来几朵云,将皎月遮掩,这夜愈发暗了,叫人瞧不清玉竹的神色,须臾,才听她道:
“回禀皇上,姐姐尚未睡下,不过姐姐想着今夜皇上也许会来,便让奴婢等在这,若您来了,请求您几件事,望您应允。”
冷风穿堂而过,吹乱了承元帝发墨发,他隐隐有些知道云初会说些什么,不太愿玉竹说出来,但,带着决绝的话语刺破暗夜的寂静。
“姐姐说,皇上若是觉得她只是一卑贱的奴婢望皇上允她去行宫继续当奴婢,这深宫她一介婢女只欲想保住性命,大抵是不能了,便只想远些,届时到了出宫的年岁回父母膝下尽孝;若皇上视她为□□后宫的奸恶之人,便请赐她一死,但求不要牵连家中高堂与弟妹。无论是何种,姐姐都谢主隆恩。”
“咚-咚-咚”打更声在寂静破碎的夜晚格外明显,已是三更天。
“朕没有视她为奸恶之人...”
“既如此奴婢恳请皇上便将奴婢与姐姐发落到行宫去,姐姐是勤快之人,无论去哪皆是惹人喜欢的,只是这宫中怕是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若皇上下旨,奴婢与姐姐今夜就收拾妥当,明日一早便可出发去行宫。”
向来聪慧的承元帝此刻便被一宫女堵得说不出话来,而一旁牵着大公主的李茂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要训斥玉竹时,一路安静的不行的大公主却突然哭了起来。
“公主,别哭,别哭,奴才给您当马骑好不好。”
哭声响彻整个院落,而在场三人,要不就是从未哄睡过小孩的,要不就是太监,玉竹更是没有与小孩子相处过,一时间便如鸡飞蛋打般手忙脚乱。
三人皆束手无策之时,云初由内室走出,抱起近月,摸了摸她有些发凉的小手,瞥了一眼李茂,见他也没拿厚些的衣物,便将人抱进了内室,寻了件厚些的衣袍裹在近月身上,而后便开始哄睡孩子,自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看过承元帝。
轻柔的哼唱声响起,承元帝迈开步子走进内殿,瞧着很是耐心的云初,心中某根弦被拨动,瞧了几眼后发现内殿似与白日不同。
环视一周后便看到地上两个包袱,不大不小,承元帝却感这两个包袱有千斤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来,云初让玉竹说的那些不是气话,是真的打算离开,要么去行宫,要么死。
张嘴欲说些什么,便瞧见近月已经睡着,动了动唇,还是瞧着云初将人放于塌上后才大步走近她,而后拉住云初纤细的手腕,将人带到侧殿。
“云初,今日是朕魔怔了,朕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你若愿意,朕明日便下旨...”
“奴婢不愿意。”
生硬冰冷的话打断了承元帝本要说出口的话,他有些恼怒,但瞧见小姑娘微肿的眼睛,还是软下了心,是他今日不对。
“朕不会答应你的要求,不会送你去别宫,朕会保你在宫中好好活着,更不会赐死你,朕还想你在朕身旁。”
烛火微弱的闪烁着,跳跃的光印在云初姣好的面庞上,一会照在下巴上,一会照在鼻尖上,承元帝瞧不清云初的神色。
“那若是皇上想要云初的命呢,若是皇上伤害云初呢?”
“朕怎么会...”
尚未说出口的话终是在瞧见云初颈脖间的红痕时咽了,是了,今日不就是他想要云初的命,不就是他在伤害云初。
“若说云初从来没有攀附之心,那是假,但皇上,云初也曾满心欢喜欲成为皇上的知心人,哪怕是宫女也好,采女也罢,但奴婢从来问心无愧,不曾将这颗心予旁人,皇上若是觉得这心低贱恶毒,便还与奴婢。”
嘶哑的声音道出无尽心事,承元帝尚来不及细想,只听着便后怕起来,将人拉入怀中,轻抚秀发。
“不要还回去,朕与你保证,便是朕也无法伤害与你,无法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