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红着眼眶点点头:“是,比起那些身世凄惨的侍女、宫女,我过的当然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娘娘的好,也是对比着她们给的,对吗?”
“但娘娘可曾想过,我若是想在宫里蹉跎一生,我父兄若是想用我的一生卖个前程,何不直接把我送进宫侍候皇上?”
“我只是想过一个正常女子的一生罢了……况且,我只是帮东宫夫人拦着娘娘,让娘娘不能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娘娘不能生育,同我无关。”
“那是东宫夫人早早做下的局,我也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着了道。”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晚钟重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奴婢只求娘娘……不要罪及家人。”
“求你了,小夏。”
这天之后,贵妃身边就少了一个名为晚钟的大宫女。不过这件事,还是上巳节赏春宴时才被众人发现。
“贵妃身边怎么不见那个晚钟姑娘了?”
说话的是丽妃,花少府进为大司空让她多了些底气,在这种场合也敢随便聊几句了。
“哦,她家中有事,正好她年岁也够,就放她回家嫁人去了。”白季夏垂眸,借饮茶掩下了眼底的波澜。
“贵妃心善。”王芷溯接过话来:“我身边的人若是用的惯了,可舍不得放出去。”
白季夏没看她,只随着话题谈笑几句,并未趁此机会找王芷溯的麻烦。
说笑间,侍书走到王芷溯身后俯身掩唇说了些什么。
王芷溯点点头,拿起侍书换上的酒杯起身道:“外面要开宴了,本宫先在这敬姐妹们一杯。”
说罢提杯饮了下去。众嫔妃见此,也换上手边的酒杯,跟着饮了一杯,这便算是开宴了。
“夫人快去吧,外面想必还等着夫人呢。”
丽妃又举杯示意了一下,她刚进宫的时候与王芷溯还算亲近,此刻说这句话也不突兀。
外面的宴上坐了许多朝臣。为了“君臣相得”的佳话,需得等皇帝和东宫夫人同百官一起饮上第一杯才能开宴。
有了丽妃这句话做衬,王芷溯也没多耽搁,扶上侍书的手臂便走了出去。
木瑾瑶因着是未婚公主的缘故,在上巳节这种气氛宽松的赏春宴上,席位便被安排在了外面,和各位皇子在一处。
也是为了让公主们在年轻官员里选一选有没有合心意的人。
木瑾瑶从前并未觉得这种安排有什么好的,今日却觉得这个规矩实在是妙极。
一切发生的极快,只见王芷溯放下酒杯后突然开始宽衣解带。
她快速地扯下了吉服,回手将衣服掼在木方言脸上,仰天大笑了起来,仔细看,还有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哈哈哈哈……木方言,你对世家如此,可曾记得当初这皇位还是我们六世家扶你坐上的?”
“你该是记得的,不然怎么怕的日夜难安,先将赵家和燕家除尽?”
“可怜燕娉婷,哈哈哈,直到燕家覆灭前她都以为你对她有一分真心!所以她死得最惨!”
“想我王家世代簪缨,纵使满门英杰也未曾颠覆皇权……臣妾真是悔啊,当年看到赵燕两家的下场时就该想到今天!”
“我就该答应……”
“夫人!您病得说胡话了!”侍候王芷溯的青砚、侍书奔过来,一个赶忙捂住王芷溯的嘴,另一个捡起地上的吉服遮起王芷溯只着中衣的身躯。
这边朝臣众多,因此未免平生事端,青砚、侍书等人都候在远处。
按理说东宫夫人只需出来同皇帝一起喝第一杯酒便可回到后宫嫔妃那边去,中间的路程还有皇上的人照料,谁也没想到就这一杯酒的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扶着皇上!”不知被什么事绊住的秋林公公匆匆赶来,喝醒了一圈已经吓傻了的太监。
在里面照看妃嫔娘娘们的石青公公听到风声也赶了出来,带着几个嬷嬷配合青砚和侍书一同将还在挣扎的王芷溯扭了下去。
“送回齐月阁,先关起来。”石青低声交代了身边的太监,转头向扶着胸口、脸色胀红的木方言躬身道:“皇上的养元益气汤熬好了,凉了只怕会散了药性,不如……”
距离这场闹剧最近的大臣——大司徒韩仲勤,原本支着头假寐,听到这话才像突然醒过来一般:“皇上,龙体重要啊。”
“这养元益气汤是杨家的方子,补养身体最是合用,臣每逢换季都得喝上些日子呢。”新晋的大司空也反应过来,急忙顺着说了下去。
最前面的几个人精都垫了几句话,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皇帝只是暂时离席去喝药一般。
待木方言离开,偌大的房子却逐渐安静了下来,只闻得时而有杯盘相击之声,无人敢再提刚才的一切。
东宫夫人“发疯”,皇帝气到离席,可赏春宴还得继续。
毕竟能在赏春宴上有个席位的人多少都长了脑子,没谁会不要命的把这种事往外说。只要他们不说,赏春宴安然完成,今日便无事发生,大家都能活。
只是想通归想通,这宴上终究是不可能再热闹起来了。
本因着东宫夫人重揽六宫事务而境遇变好的七皇子木延安黑着脸提前离了席。
三皇子木延礼看着这情况,过来同木瑾瑶和木璟欣喝了一杯便也走了出去。
木瑾瑶不想让未生在这种情况下出头,趁着木延礼出去的时候,安排他带着九公主木瑜昭和几个弟弟妹妹出去玩。木瑾瑶自己则和木璟欣低头吃菜,也算清静。
如此这般,便只剩下了五皇子木延乐。
仗着五皇子从不赶客,乐善好施,用人不拘一格的名声,有一部分喜欢投机的官员聚在了木延乐的身边。
木延乐倒是也不想出头,只是又舍不得这个结交大臣的机会,于是硬着头皮同这些人小声交谈了一番,直到赏春宴快结束才脱身离开。
外面的人无法窥得赏春宴之事,只知道赏春宴当天晚上,东宫夫人便因操劳过度再次“病倒”,只是这次的病能否痊愈,怕是谁都说不准了。
齐月阁。
休息了两个时辰多的王芷溯渐渐平静了下来,也逐渐想起了赏春宴上发生的事。
她知道这一定是宫里的某个人针对她的手段,可在调查清楚之前,她需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无论陷害她的那个人是谁,赏春宴上当众失仪的都是她这个东宫夫人。
宫里的手段她最清楚不过,只需先关着她,关个一年半载,等不知情的人都知道她“久病不愈”这个假象的时候,她就会“病死”以全皇家颜面。
可她不能死!
王家余下的血脉是因为她还有东宫夫人这个名号才得以保全,倘若她死了,木方言再无顾忌!
环顾四周,青砚、侍书等人都不在身边,想必是都被关起来审问了。
屋子里尖锐的东西,甚至易碎的器具都被挪了出去,这是还怕她会自尽?
王芷溯嗤笑一声,想起了当初燕娉婷的死相。
那个女子也是被囚禁在这种屋子里,她硬是藏了一叠草纸,用“金纸敷面”的方式了结了自己。
要死总是有办法的,难的是怎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