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霍青毓一行人和齐国公府的一番对峙,再加上胡菁瑜匆匆赶过来横插的一杠子,使得齐国公府后宅私斗的糟烂事再次显露于人前。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齐国公府大总管站在阶矶下,冷眼瞧着两旁胡同里躲躲闪闪站着三四个青衣小帽的别家小厮,心知府前这一幕早早晚晚必定要传的街知巷闻。 顶头主子的吩咐是不可能办成了,大总管却还得使人进去通报——梁国公府与齐国公府虽同为功勋之后,可老梁国公早年对高祖皇帝有救驾之恩,之后更是替高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本朝半壁江山,立有不世之功。所以梁国公府的超品爵位是排在齐国公府一等公爵位的前头的。 因而胡菁瑜头上顶着梁国公府嫡出姑娘的名头登门拜访——哪怕是不速之客,齐国公府也务必要拿出相应的礼制来接待,否则便是失礼。 齐国公府本来就因姜起被拐一事惹人诟病猜疑,倘若这会儿再传出些礼数不周的丑闻,只怕那样的局面也不是主子们想要见到的。 只是这么一来,二房三房给那帮扬州奸商的“见面礼”大多用不上,也不知恶客走后,各房主子们会不会因此迁怒他办事不利。 大总管忧心忡忡地引着霍青毓和胡菁瑜进了齐国公府。齐国公府二房三房的姑娘们并同辈的女媳人等都迎在二门上。 瞧见胡菁瑜挽着霍青毓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走进门来,姜家二房三房的姑娘们相视一笑,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早就听闻霍家七姑娘自一场怪病后,行事脾气越发的倒三不着两。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压下心中鄙夷不屑,姜家姑娘们亲亲热热地走上前去,同胡菁瑜厮见过,引入大厅。 齐国公府的老太君并长房、二房、三房的太太奶奶们皆端坐在列,先同胡菁瑜寒暄了几句“贵府老太君可大安?”“梁国公并夫人可好?”“哥儿姐儿们可都好?” 之类的家常,又命丫鬟们献茶让座,由始自终,都没有理会跟着胡菁瑜一同进来的霍青毓。 唯有齐国公夫人拉着霍青毓的手儿不住的道谢,又说道:“只可惜起儿他如今还在宫里头住着,要不然,也要他当面谢谢救命恩人才是。” 一句话倒是惹来三房太太的一声冷笑。只见三夫人冷眼斜睨着齐国公夫人,冷嘲热讽道:“嫂子这会子倒觉着可惜了,害了自家妯娌都不觉着可惜,为了这么个外人反倒是可惜起来。姚家的家风果然不俗。” 齐国公夫人娘家姓姚,乃是前朝大姓。书香门第,累世清贵,齐国公夫人的祖父还是前朝末帝的老师,堪称一句“桃李满天下”。先朝覆没,姚家阖族拒不肯入新朝为官,高祖皇帝一则钦佩姚老先生的人品学问,二则也是顾忌着天下读书人的看法,并不强求。 这姚家便守在原乡,建了一所书院教书育人。至此姚家风骨传遍天下。 齐国公夫人未出嫁前便是姚家长房嫡出,从小儿也跟着祖父读过几本书,生平最得意事便是姚家门风清正,堪为天下读书人表率。如今听到妯娌讥讽姚家家风,齐国公夫人登时便冷笑道:“姚家家风如何,举世皆知。倒是比不得你王家,能做出这等令人瞠目之事。害人害己。” 自打幼子失而复得,齐国公夫人一改从前那怯弱温顺的性子,事事都要争锋占先儿,再不肯退让一步。便是同妯娌们说话,也是一言不合立刻呛起声来。常常噎的人心肝儿都疼。 三夫人气的脸面紫涨浑身乱战,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扭过头去,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的婆婆。 齐国公府老太君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胡菁瑜一眼,只好向齐国公夫人说道:“这件事情大理寺都还没个定论。你也不必着急,万一误会了王家侄子,反倒不好。” 齐国公夫人暗暗冷笑,面儿上却是不咸不淡的应道:“老太太说的很是。咱们只等着大理寺的结果便是了。” 一句话绵中带刺,说的齐国公府老太君也不耐烦起来。她目光转向被齐国公夫人拉着手儿坐在一旁的霍青毓,把人从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到脚,方才笑道:“这便是沈姑娘罢?” 霍青毓这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行了个万福礼道:“见过老太君。” “你不过是一介草民,我们家老太君却是朝廷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怎敢在老太太跟前儿行万福礼?合该行叩拜大礼才是。果然是瘦马出身,一点儿规矩不懂。”三夫人冷笑一声,旋即命小丫头子拿蒲团来。 被人如此辱骂鄙薄,倘若是一般脸薄的豆蔻女儿,只怕早已又羞又愤,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可霍青毓上辈子听多了这样的羞辱谩骂,甭说是以势压人逼迫磕头问安的,便是比这些还要刻薄的遭遇她也见过。想不明白的时候只觉着全天下的人或者事都对不起她,一旦看开了,其实自尊完全不在膝盖上。 大丈夫能忍□□之辱,方能建不世之功。重活一世,她霍青毓虽然不奢望建不世之功,可也不至于听了旁人三言两语,便自轻自贱起来。 因而三夫人的刻意侮辱完全动摇不了霍青毓的心事,且跪在蒲团上按着本朝最标准的礼仪向齐国公府老太君行了叩拜大礼。 霍青毓云淡风轻,旁边围观的胡菁瑜却已不忿的跳起脚来,大声斥责三夫人的怠慢无礼:“怎能如此对待你们家的救命恩人,难道这就是齐国公府的礼数不成?” 三夫人用朝廷制度压人,齐国公夫人也不方便多说。只是懊悔自己考虑不周,一心只想着以齐国公府的名义将人请到府上来当面致谢,一则是叫天下人知道他们齐国公府长房并非是忘恩负义之辈,二则也是想要好生回报恩人,却忘了二房三房那些人因此事获罪,只怕连吃了恩人的心思都有。 当着外人的面儿,就连齐国公府老太君也觉着三夫人的话语很有些盛气凌人的意味。并不想叫齐国公府诗礼之家的名头蒙尘,姜家老太君便在霍青毓起身后,招手将人叫到身边坐下,好言劝慰道:“你不要把王氏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是心中记挂家人,方才言语唐突。倒并非是针对于你。” 霍青毓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老太君多虑了。我救人的时候并没想着施恩图报,这会子当然也不在乎是否有人会因自己的罪过而迁怒于我。说起来,我之所以能从拐子手中救下令孙,也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姜家老太君闻听此言,便笑道:“沈姑娘果然是气量宽宏,不愧为女中豪杰。” 霍青毓道:“女中豪杰不敢当。只是问心无愧而已。” 胡菁瑜在旁接口道:“我就喜欢姐姐的心性人品,君子行事问心无愧霁月光风,也就顾不得小人汲汲营营,稍有不如意就想着挟私报复了。” 三夫人似笑非笑的夸道:“七姑娘好伶俐的口齿。” 胡菁瑜针锋相对:“多谢三夫人夸赞,我也只剩这么点儿好处了。” 三夫人闻言一噎,恨不得当着胡菁瑜的面儿翻白眼儿。阖府上下,除老太君和齐国公夫人外,也都掩不住一脸怒容的瞪着胡菁瑜。 胡菁瑜恍如不见,还有闲心给霍青毓抛了个十分得意的媚眼儿。 霍青毓心下暗笑,觉着这人也有好处。那就是甭管什么事儿,甭管谁的事儿,只要这姑娘在场,到最后风光与仇恨必定都是她的。 倒是容旁人得一份清静了。 霍青毓正想着,就见齐国公夫人突然说道:“不管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沈姑娘能仗义出手,便是我们齐国公府的福分了。救命之恩,原该厚报。只是现下妾身仍有一件事想求姑娘,只不知……” 齐国公夫人话已出口,霍青毓只得说道:“夫人但说无妨。” 齐国公夫人便笑道:“我想烦请姑娘,同陛下的锦衣军一道儿,护送起儿去辽东。不知姑娘可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