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回到久鹤院,史云长正坐在屋檐下逗鸟儿,别的鸟雀儿十文钱一个,这上好红子要十两银一个,而且鸟笼也得比一般笼子多出一倍的格挡才关得住这小机灵鬼。 芸芸走到史云长身边,展开手心里的叶片,露出一只肉乎乎胖嘟嘟的虫子,轻轻一抖,喂给了鸟儿。史云长看得瞠目结舌,静默片刻,大笑起来。 这笑声吓了芸芸一跳,鸟扑棱棱乱飞,她嗔怪着捏他的肩膀:“发什么疯,当心背过气去。对了,我刚去看李氏,她喝的茶不如我们呢。” “她有好的藏起来呢,舍不得拿给你。” “嘁,才不稀罕。” “来,爷赏你一杯。” 芸芸拿起五彩泥金小盖钟一饮而尽,低下头捏他腮帮:“谢爷的赏”史云长微微歪头,把她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手掌和侧脸轻轻摩挲。 芸芸也微微笑着,茯苓捧着肉饼进来,见到这一幕,心里不由一软轻轻退了出去,这一幕太温馨柔软了,虽然不是什么甜蜜浓厚的爱情但却有多多的可爱可亲,似乎已胜过痴男怨女冤家夫妻许多。 芸芸轻轻捏他肩膀“起风了,回屋里躺着吧,我去采些新鲜的花来插瓶。” 史云长看着芸芸的背影,脸上都是柔和的笑意。 夏明存正在教荠哥儿拉弓,大冬天的,俩人手上腮帮上都被扫的发红。他低身把荠哥儿的上半身扶正,又纠正手的姿势。略微活动活动也好,锻炼身体,提神醒脑,尤其荠哥儿现在看起来很开心。 芸芸招招手,叫荠哥儿过来,随手从荷包里拿出几块点心打发他玩去。夏明存穿了一身短打,寒冷的天气里,袖子挽起,露出半截麦色小臂,肌肉线条分外漂亮。他浑身暑气蒸腾,往芸芸身边一站,好似一个火炉。 “真是多谢你关照荠哥儿。” “怎么谢我?” “呸,没脸的,竟然还讨上了。” 芸芸气哼哼瞪他一眼,只是这气三分真七分假,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引得夏明存笑起来。 “姐姐,夏大哥教我学武呢。”许荠拿着木剑跑过来,也光着两条胳膊,他可不比夏明存结实,眼下冻得红彤彤的,芸芸心疼了,急忙把他袖子撸下来:“能什么能,好好读书,再得个伤寒就好玩了,快去拿热水擦擦,喝点姜汤。” 荠哥儿摸摸头笑嘻嘻的窜开了。夏明存笑道:“略微活动活动筋骨,不仅不容易生病,反而可以神思清明,脑筋顺畅,连记忆力都能变好,我看许小公子老闷在书房,要闷出毛病。京城里的少爷们都是这样安排的,上午读书,下午就会演演武练练射。” 芸芸笑:“你挺有见识嘛,连京城贵族人家如何如何都这么清楚?” 夏明存察觉失言,忙岔过去:“也是听人讲的,我去知州府的时候,那大爷的公子也是这样的。天起风了,少奶奶怎么又到这院子里来了?” “我采花插瓶,你知道的,我们的房间里都是药味儿。” 我们的房间?无意中她跟三爷如此亲昵了吗?正出神,芸芸伸手攀扯一枝红梅,用力过猛,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夏明存下意识的冲过去,伸手一扶,芸芸跌在他怀里。 她穿素红银线水仙花裙袄,白绒毛雪里红披风,愈发显得她眉目如画,娇憨可喜,她下意识的按着他胸膛,毛茸茸的头顶都蹭在了他下巴上。夏明存的心跳一下子乱了,霎时间,他几乎听到了血管里血脉匆匆流动的声音,他的深思仿佛灯烛噗的一下吹灭,陷入一团黑暗,浑身肌肉绷紧,躯干僵直,仿佛一块铁板小心翼翼的撑着一块豆腐。 芸芸这刹那是傻眼的,他的胸膛火热肩背有力,手掌长大而微茧,这是她长了十六七年都不曾触碰过的东西,待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吓得赶紧躲身,局促的整了整衣袖,紧赶着离开这梅花林。 “少奶奶,您的花……” 哪知芸芸一听这声音,愈发加快了步子,简直是逃了。夏明存看着她的背影,余下的话音又吞回了嗓子里,在这片刻,他产生一种模糊而确定的感觉:这个三少奶奶,这个娇艳无暇的少女,她心里大约是有点自己的。 ~ 李氏这次陷落,把非议压下去有些费力,一来二去恨上芸芸。这个乡巴佬进伯府之前,她的日子可是顺风顺水,那史云长眼看就要死了,结果芸芸一来就出了这么多事。 正在心里盘算呢,忽然闻到一股子糊味儿,一转头,瞪着眼睛就骂“黄杏儿,让你给姐儿烤的衣裳,都烤糊了!这杭绸的料子你知道多珍贵吗?给我照原价描赔。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我看你是心大了想汉子了,索性把你配人。” 二房的丫鬟但凡有些姿色的都可能被二爷下手,二爷薄幸,李氏又是个虎狼性子,妾室哪有好结果?黄杏儿怕了,立即求情:“二奶奶我知错了,我的性命全指望二奶奶了。您……您……求您饶了我这一回。” “哟,我看你就是想汉子了,院里面的丫鬟十个有八个惦记着夏明存,真当我不知道呢。” 这下子可说中黄杏儿心事了,她又羞又窘,脸红气急道:“这等人物,我如何敢肖想,人家心大着呢,惦记着三少奶奶。” 话语出口,才意识到不妙,急忙捂住嘴,眼神慌乱。可是已经晚了,李氏也惊到了,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劣质而肆意的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发昏呢,二奶奶……” “不说?”她转身随手拿过烫衣服的烙铁往黄杏儿脸上烙去,黄杏儿吓得惊声尖叫:“我说,我说,我那天在厨房,看到夏明存和三少奶奶脸对着脸搂搂抱抱亲嘴儿呢。” 李氏往外看了看,亲自起身把窗户关上,又慢慢坐了回来。“你可给仔细说说,敢有一点隐瞒,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正所谓一语激起千层浪,李氏正愁抓不住点什么,这下可是饿死鬼撞到了白馍馍。她想起来了,王婆子的事做了这么久,怎么偏偏那天出事。夏明存在久鹤院还有老太太的院里东来西往这么久,王婆子在药房仓库做的事他多半早已察觉,却偏偏对上三奶奶的时候出来抓人,这要盘算起来,还真是有影儿有形的…… 黄杏儿对夏明存肖想已久,无法下手,心中又恨又妒。那天情形究竟如何,她也不分明,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越想越往龌龊下流的地方走,愈发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咒骂编派芸芸,今日一不留神竟然说出来了。 李氏心中主意已定,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嗔怪黄杏儿:“死丫头乱说什么浑话,这种事敢乱传,那铁定没一个能活。”但身子却弯了下去,伸手拉了黄杏儿起来上下打量,她穿着淡红色小袄,着银粉纱裙,赭黄色腰带勒的紧紧的,愈发显出丰满的胸部,李氏的脸上漾出笑,一个阴暗的念头在心中成形。 “你看看你,脸蛋是脸蛋,丰满可人。见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嘛。” 黄杏儿喜出望外:“奶奶肯帮我?” 她眼空心大,哪里经得起人拨火。 “对付男人的手段,女人都是天生的。你若真做成了,我就为你做主。男人嘛,不就是爱腥的猫,哪有送上门还不吃的,我就不信了你对他好,他还能惦记着那三院那个吃不到捏不着的。” 当即附耳叮嘱,黄杏儿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