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扉醒来已是傍晚。
身上盖着被子,人却很凉快。
左手露在外面,有什么更凉的东西顺着手背灌进体内,手掌下的触感有些粗糙,却很暖,好像是一个男人的手。
宁扉睁开眼睛,那只手瞬间缩了回去。
他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厉途,毫不意外。
“你发烧了,在挂点滴,别动。”厉途低声提醒。
宁扉哦了一声,嗓音干哑。
他就着厉途递来的水杯喝了点水,瞥到角落里多了一台落地式空调。
三个医生并排站在空调旁,脸上的表情比接到暴君圣旨来给爱妃看病的御医轻松不了多少。
啊呸,爱妃个鬼。
厉途看宁扉醒了,让医生给宁扉做检查,又喂宁扉喝粥,喝完替宁扉洗脸,把脖子、锁骨、后背出汗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宁扉任厉途摆弄。
生病,脱力,脑子也罢工,就随他去吧。
宁扉歪头,又睡了一会儿,等再次醒来,天已经漆黑。
厉途仍旧守在床边。
手上的点滴已经取掉,宁扉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厉途手上拿着耳温枪,乖乖露出耳朵,让厉途帮他量体温。
三十七度,退烧了。
外面吵闹起来,是夜戏开拍了。
房间在二楼,宁扉扒着窗户往下看。
场地搭好,各组人员就位,摄像机、鼓风机、照明灯也都开了起来。
宁扉长睫微颤,觉得灯光有些不稳。
他转头问厉途:“你送了多少台空调过来?”
“五十台。”
“一户一台?”
“嗯。”
宁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半分钟后,四周一暗,跳闸了。
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宁扉往床头一靠,翘着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拍摄被打断,楼下乱成一团。
空调也停了,房间里闷得像个蒸笼。
宁扉打开窗远眺,整个山头一片漆黑,估计不止是跳闸的问题,很可能这一带的电路都坏了。
厉途皱眉,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立即有人上楼。
宁扉认出那人,是直升机的飞行员。
“去县电力局,不行就去市电力局,半小时之内给我解决。”厉途命令。
宁扉歪头,这是要飞行员去电力局掳电工过来抢修啊。
厉途正是这个意思。
飞行员会意,麻利地下楼准备出发,从头到尾,就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送空调送到整个村跳闸,大半夜派直升机去电力局抢人,最离谱的霸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宁扉实在忍不住,伸脚戳了戳厉途的腿:“你怎么这么逗!”
厉途一脸纠结,不明白宁扉究竟在笑什么。
也许是生病降低了心理防线,也许是黑暗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宁扉忘了平时的礼貌,勾着唇角取笑:“怎么,没人这么说过你吗?厉总?”
厉途没回答,而是眯眼:“厉途。”
“厉……呃。”宁扉适应了一下,“厉途。”
“嗯。”厉途满意了,才想起宁扉的话,认认真真回答:“没有。”
这反射弧……放别人身上,绝对是个傻子,可放厉途身上,竟然该死的正常!
借着黑暗的遮掩,宁扉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全村停电,室内不见得比室外凉快。
宁扉睡了一天,精神大好,力气也恢复了,看天黑温度降下来,提出要去楼上吹吹风。
厉途心里——NO,嘴上——“好吧。”
两人来到房顶,是平顶,头上有棚,周围一圈栏杆,晚上还挺风透。
宁扉熟门熟路走到视野最好的位置站定,看来平时没少在这上面看风景。
厉途紧随其后,把薄毯披在宁扉肩上。
宁扉靠着栏杆,看楼下吵吵闹闹,人来人往,形形色色,心情突然低落下来。
他问厉途:“你生日什么时候?”
“二月十四日。”厉途回答完,顿了两秒,想通了宁扉突然低落的原因。
宁扉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特殊的日期上,他在想别的。
厉途知道宁扉在想什么,拿出手机,拨通某个号码。
电话接通,响起一道男声,声音清亮,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喂,厉总?”
厉途打开免提:“嗯。”
“您好,这么晚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东珠港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即便是集团合作对象,深夜来电也过于诡异,对方有些紧张。
“没有。”厉途否认,又说,“今天是你生日。”
“啊,对。”
“在干什么?”
对方愣了一下,估计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和家里人一起吃了晚饭,散了步,再看一会儿项目书,准备睡了。”
“没有庆祝?”
“吃了蛋糕,就算庆祝过了。”那人青涩一笑,由于通话对象是他崇拜了很久的业内大佬,语气中又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心,话不免多了起来,“今年我成年了,还考上了东大建筑系,本来爸爸想帮我办一个宴会,我拒绝了。我想把心思放在东珠港的项目上,趁暑假有空,跟着项目组好好实习,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哦。”
“……”
长久的沉默。
对方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