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御所放下笔,站起身,绕过厚重的办公桌。
“你可比太阁危险多了。”他叹气道,在沙发上坐下,指了下对面,示意源清素也坐下。
“意外的人那个应该是我,还以为一定能杀了你。”大御所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京都之主会把八咫镜提前给你。”
“从你的角度,把神器给人,确实怎么也想不到。”源清素嘲讽。
倒完茶,大御所往后一靠,右腿放在坐腿上,双手在右腿上合拢,用他那双平静的眼神打量源清素。
“有时候真羡慕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就能获得一切。”他说,“而我这样的普通人,哪怕付出一切,也拿不到想要的。”
“一切?不是还保留了对力量、对权力的贪恋吗?那才是你的一切。”
大御所笑了一声:“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暗杀你这件事,果然没错。”
‘用我讽刺他!’玉姬实在看不下大御所的嘴脸了,通过思想,给源清素出主意。
感受着玉姬传来的计划,源清素迟疑了一会儿。
“玉姬告诉我的。”他说。
“玉姬?”
“与珊瑚魔蛾合一的时候,我见到她了,她还活着现在也活着,在这里。”源清素右手食指轻点太阳穴。
大御所沉默不语。
源清素继续说:
“她只剩下器量,不过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和御子很像,我第一眼认错了。”
“她们是很像。”大御所端起茶杯,在喝之前附和了一句。
“但现在我已经能轻松分辨她们了,玉姬的胸更小一点。”
大御所喝茶的动作一顿。
“她喜欢穿着热裤,露出两条白净圆润的腿,在四国海边玩滑板。”源清素盯着他。
“是吗?以前没听说她会玩滑板。”大御所将茶杯喝进嘴里。
“我教她的。”源清素好似在怀念当时的教学场景,“不过她很懒,喜欢躺在我以前宿舍的床上,像一个孩子一样闹脾气,把床单弄得皱巴巴,把被子踹到地上。”
大御所放下茶杯,笑了一声。
“清素君,”他说,“二十多年前,我把亲情、友情、怜悯、恐惧换来对她的爱;在猎妖舰返回东京湾的时候,我又把对她的爱,换成对权力和力量的执着。”
“二十年前,你得到了大御所这个位置,现在呢?”
“力量。”大御所说,“三千院的‘心流’,洗涤器量,以换取更强的力量,而我现在,器量更为纯粹。我终于体会到,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是什么感觉。”
源清素看向那张象征权利与力量的办公桌。
他看的不是办公桌,是办公桌上的相框。
大御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说:“这种东西,能让我表现得亲民,得道多助嘛。”
“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做法。”源清素平淡地说。
“哦?”
“为了母亲,为了御子、小夜子她们,我能付出一切;那你为了力量和地位付出一切,也没什么好奇怪。”
“修行者,特别是厉害的修行者,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的地方。”大御所说,“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理解我。”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大御所点头,“你活着,我没办法安心。”
“我也不能让你活着。”源清素起身,“虽然很想尊重御子的想法,但我这个人,很记仇。”
两人结束对话。
源清素离开这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的办公室,大御所则在心甘情愿,留在这权力与地位的监狱里。
高野山。
“万卷上人,是谁提议你去东京,把《菩提叶经的事禀告神主大人的?”
万卷上人看着眼前的奉行所刑吏,略显疑惑地说:“是我和寺内的长老们商量时,大家想出来的办法。”
“麻烦上人把长老们都叫出来。”
万卷上人吩咐门人去传唤长老,然后问刑吏:“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刑吏犹豫了一下,说:“上人,因为是您,我才说,要不然和嫌疑人说这种事,我也要被关进太宗寺。”
“嫌疑人?”
“神主大人离开这里不久,遇到了刺客。”
“什么?”万卷上人吃了一惊,“神主大人出事了吗?”
刑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嘴上说:“连黄泉国都拦不住神主大人,怎么可能被刺客得手。”
“南无大法师遍照金刚,太好了,要不然我要成罪人了。”
长老们来了,刑吏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万卷上人去东京找神主大人,是有谁向你们提议,还是你们自己想到的?”
长老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站出来,说:“是我提的这个办法。”
“有人向你提议了?”
“没有。”那人摇头。
“带走!”刑吏挥手。
“等等!”那人忙说,“上人和神主大人关系很好,我提这个方法,有什么错?”
“没错,不过必须配合我们调查。”
刑吏带走了的不仅是这个人,所有长老,包括万卷上人,还有群山各个寺庙的主持,全被带走了。
京都宇治,源氏。
一群人踢开大门,冲了进来。
“大胆!干什么的?”一名源氏子弟大喝道。
“奉本州神主之令,缉拿源清裕所有直系亲属!”
一群刑吏,如洪水般涌入各个宅邸。
他们早已经记下源清裕直系亲属的长相,一旦看见,直接钉上手镣脚镣。
“记住了!”带头的刑吏,在院子中央高声说,“神主大人吩咐,不准伤人,先带回去审问!”
“是!”
威严宁静的源氏府邸,变得鸡飞狗跳。
“放肆!”源清裕的父亲一名家老,拍飞围住他的刑吏,怒斥道,“源氏是皇亲贵族,只有陛下能给我们定罪,他源清素算个什么东西!”
“要陛下的旨意?”带头的刑吏冷笑一声。
他又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封卷起来的文书,可以看见文书背部一部分的关西地图。
“陛下有令:关西一切贵族、官员、修行者,配合奉行所办案,敢有抵抗,就地格杀!”
“带走!”刑吏喝道。
一群官差扑上去,比刚才更不客气,像钳住鸡翅膀一样止住他的手,给他戴上脚镣。
“发生什么事了?”源清裕的父亲,不敢挣扎,满脸迷茫。
“什么事?源清裕刺杀本州神主!”
“刺杀?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小裕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是不是源永德?是不是他诬陷我们?我要见陛下!”
许多地方,许多家族,在今天都被一群奉行所的人闯进去。
源清素的命令,是把人带回来,用能分辨谎言的式神审问。
但奉行所里的许多人,是他的狂热追随者,视他为神明、救世主,心中的神明、救世主被刺杀,他们的怒火比朱雀还要旺盛。
京都之主的旨意,更是一桶热油,让这火焰燃烧得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