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溪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赌气似的一直昂着头。
“我刚刚好像陷入了幻觉,对你……”江芜难以启齿似的顿了一顿,含糊地说了个什么词,又继续说,“叶哥要是生气的话就发泄在我身上,不要憋在心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他语气真诚,段溪叶却只觉得被火上浇油,原本熄灭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他忍不住转头,咬牙问:“你把我认成了谁?”
江芜刚准备开编。
段溪叶捏紧拳头,舒出一口气:“算了,关我屁事。”他哂笑一声,“还有四天,等游戏过关,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江医生!”
江芜背后斑驳的青色砖墙上水迹般地浮现出一只硕大眼睛,眼中充满毫不掩饰的恶意。
段溪叶本能地抓起江芜衣领,把人拉到保护范围内,反手摸出折叠刀,唰一下掷向墙面。
铮地一声,小刀深深嵌进墙体。
眼睛消失,只留下一道油漆般鲜艳的血迹。
段溪叶胳膊一紧,耳边听到江芜声音:“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段溪叶想把江芜扯开,偏头看见他白蜡般毫无血色的面庞,伸出的手垂落,改为轻轻拍他肩膀,“没事,那东西已经消失了。”
事实上没有,江芜感受到了四周环绕的怨毒凝视,这座道观确实有问题,副本的恶意昭然若揭,不会让玩家有任何真正安全的庇护所。
江芜往段溪叶手臂上靠了靠:“我还是觉得害怕。”
段溪叶拉着他走到墙边,握住他的手拔下折叠刀:“害怕就拿起武器。”
江芜一点点收紧五指,用力地嗯了一声。
段溪叶看了会儿大手包小手,陡然回神,收手道:“再去睡会儿吧。”
江芜的眼中倒映出他疲倦的眉眼,于是道:“你去睡吧,你还没休息过。”
段溪叶不禁问:“不害怕了?”
江芜摇头,举起折叠刀,笃定地保证:“我会拿起武器。”
段溪叶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话这么重要,竟然能让一个怯懦的人鼓起最大的勇气。
又或者,并不只是因为一句话,而是想要保护他。
至于想要保护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长得像一个人……
段溪叶不再联想下去,回到客房躺下了。他怕再和江芜多说几句真要忍不住质问他有几个好哥哥,只能连忙闭上眼睛,让睡意带走那些莫明的情绪。
……
齐山独自回到村子附近,躲藏在高大茂密的榕树上,举着望远镜遥看村中鸡飞狗跳,村民哭爹喊娘地把各自受伤亲人送上摩托、皮卡,驱车通往出村唯一的大路。
他用已经加到【64点】的【潜行】尾随最后一行赶往医院的村民,追了小二里地,人腿终究比不上机器,撵不上只能作罢。
【潜行】只能帮助他不被别人察觉,却不能提高他的脚力。
摸出季迟雨给他的手机,齐山犹豫片刻,终究没有用它联络外界,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兜里。
有经验的老玩家都知道,在游戏里尽量不要拨打电话,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接电话的是人是鬼。
而且,游戏难度会根据玩家行动实时调整,他能感觉到这个新手本的难度在不断提高。
明明选择任务时的提示是【容易存活】,现在却不断出现超出他们处理能力的存在,成功化形的Boss、诡异的镜子与道观,哪一个都不像好对付的样子。
早知如此他和南白不会来带新人,保护新人的任务积分再高,也没有生命来得重要。
思量间齐山已经折回村口,爬上那株标志性的老榕树,将身形隐蔽在树冠之中,掏出望远镜继续观察村子动向。
送走伤员的村子人少了许多,气势便弱下来,暂时没出现齐山担心的全村出动搜山寻人的场景。
齐山松了口气,刚要离去。
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辆老式的长途汽车碾过不太平整的水泥路面,“吱——”地一声急停在村口。
齐山瞳孔轻轻一缩,身体肌肉绷紧,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几个路过村民向汽车投去诧异好奇的目光。
汽车门打开,一件件破破烂烂、布满咬痕的血衣从车上丢下。
村民的面色逐次僵硬,突然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像是认出了其中一件衣服的主人,难以置信地惨叫着扑向衣服,大声嚎哭不止。
更多家属闻讯赶来,哭天喊地,场面惨烈。
齐山记得丁嘉平也是坐汽车离开的,下意识在血衣中寻找了一下他的衣物,可惜人群聚集遮住视线,血衣又都被血色污染,一时很难辨认。
他皱眉移开望远镜,看向汽车内部,空荡荡的车厢内只有三个人,司机、坐在第一排的中年妇女、以及站在车门口、居高临下俯视村民的青年。
青年的背影给齐山一种熟悉感,他多看了一眼,手背汗毛唰地立起,那不就是丁嘉平吗?
他一个恍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回神,只看到望远镜里丁嘉平已经回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对上他的视线。
齐山捏着望远镜的指骨霎时绷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丁嘉平漠然与他对视,眼眸深沉毫无温度。他嘴巴张合,不知说了什么,中年妇女站起身,转到齐山的方向张开了嘴。
长到不可思议的猩红舌头在齐山眼中飞速放大。
平躺浅眠的南白突然被噩梦惊醒,咚地直起上半身,脸色苍白地看向窗外。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到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整个人被浓重的不安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