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师傅将那筐柿子放到石桌上:“这是我一早去山上摘得,小娘子尝个鲜吧。”
“陶师傅,好生客气,大老远,还拿了这许多来。”李玄玄谢过陶师傅,兰娘出门送他。
李玄玄拿起放茶杯的盒子,看着陶师傅离去的背影,低头不语,迟迟不肯打开。
舒池朗见状,拿起两个柿子,放到盒子上,“你且看今日有金柿子、火晶柿子,定是要公主来年柿柿如意。你莫要做此姿态,扭捏的不似你。”
李玄玄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并不说话。
“舒某错了,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待小雪过后,我将那冻在枝头的清心冰柿砍一株赠你,那冰凉绵软的柿子肉,才好吃呢。”
“那你莫要忘了。”
舒池朗恢复了自由之身,早早离了碧树凉秋书院,去做他的长安小公子。
裴琳芝就此住下。
她自小读书,知知甚多,且是个想法十分特立独行的人,日子久了,李玄玄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有一日下雨,两人坐在朝槿轩窗前吃茶,裴琳芝突然兴起,讲了她同心上人的故事。
那人名叫白野望,中书令白誊家的庶出子。
裴琳芝在说他时,满眼放光,那种爱慕之情是什么也挡不住的,“我与他两家世仇,裴家和白家不睦久矣。当初春日宴上,他打马路过,我一眼就瞧上他了,就那么一个眼神。他是咸阳游侠,自诩饮遍新丰美酒。他仗剑天下,从不似池朗这般油嘴滑舌。他说终有一日他倦了江湖,就舍了那些个卿卿佳人,来寻我。”
唐朝不禁官员狎妓,可李玄玄总觉得,周围若围着莺莺燕燕太多的男人,靠不住。这裴姑娘莫不是脑子坏了吧。从前觉得舒池朗就是花花公子,显然这位白公子段位更高,她很好奇,这白公子是如何做到哄得裴家饱读诗书的掌上明珠,如此的一往情深。
李玄玄感慨,此间女子果然都敢爱敢恨,她自诩不如。
这期间,迎来了碧树凉秋书院的第一个清谈集会。李玄玄的师父上清道长引荐过来的。
集会的各位,都是长安城周边女道观的观主,一起论经辩道,多为上清道长的同宗师姐妹,在此停了半日,不过是将当时流行的《三清真经》、《老子想尔注》、《文始真经》、《阴符经》、《周易参同契》、《悟道篇》做了些解读,李玄玄闲来无事,也旁听了一些。
期间有位道长说不愿喝咸味的煎茶,想寻一味清甜的茶来,李玄玄就去了杂物房。
那日阿蒙拉过来的一车东西都堆在杂物房,直到过了一月,她仍是觉得重阳那日如梦一场,这梦里,陈远蒙是一个翩翩公子,对她芳心暗许了,她懵懂木讷,不知如何表达。
她不敢去拆开那些东西,不敢去唤醒那日的回忆,她怕好不容易,在碧树凉秋书院找到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才扎根于此,又要生出牵绊来。
长安到扬州,这时的车马慢,只是见上一面,都要两个月,她不敢生出那样的心思,去开启一场不知年月,不知天高地厚的感情,眼下,她只想人生得意须尽欢,将书院打理起来。
好似碧树凉秋书院忙起来,走入正轨,她想起阿蒙的时日才会越来越少。可惜这样了无牵挂的好景不长,一个月后,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山南东道的书信。
明明是阿蒙寄来的书信,可行文一点都不像他。难道离开不过一月,小公子就变成小郎君了?开头,他用的“玄玄”,落款他写的“远蒙。”文中只字不提“姐姐”和“阿蒙”。
书信不过两页,第一页洒金白宣纸山寥寥数语,只说他刚入山南东道便寻了驿站寄信,那日一马车的东西里,有个锦盒,是给她讲的一个故事。以后信笺里都会夹着一张玉堂花笺的纸,让她留好了,那是给她画的故事画,无聊时可打开看看,猜猜讲的什么故事,待两人见面时,再揭晓谜底。
第二页是花瓣竹叶碎制造的一种奇特的宣纸,就是阿蒙说的玉堂花笺,纸张上偶有一些黄色、紫色的花瓣和淡绿的叶片。
第一封信里的玉堂花笺上画了一柄折扇。
李玄玄忙去打开那个锦盒,里面装着一把扇子,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她曾让阿蒙给她写一个扇面,有“碧树凉秋”字样的。她以为阿蒙把这事忘了呢,自己后来也不曾再想起。
此刻见到扇子,她灵台乍现了一个画面,九月初九那日早上,阿蒙长身玉立站在窗前,他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听得声响,回过身来,懒洋洋靠着窗子,说道:“姐姐,睡得可好?”
她忽然觉得心疼了一下。
扇面上一面书着“碧树凉秋”四字,另一面画了一个小图,远山含黛,雾霭茫茫,小院中放着一本深蓝色的书卷。
李玄玄扇了扇扇子,放在鼻前嗅了嗅,像得了什么宝物似的,又合上扇子,抱在怀里。
而后,一月一封信,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