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桑被带到了江慈的房中。
踏进这里之前,她满怀激动,甚至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可当她真正踏进来后,那股热乎乎的情绪在眼前所见中渐渐被冲淡。
昔日的江慈,清雅淡泊似空谷幽兰,冷静大方,心思细腻。
还是个照顾起人来面面俱到的好姐姐。
除去在太子一事上格外执着,几乎没有鲜明的好恶。
但眼前这间闺房,明明还是往昔的轮廓,内里却大不相同。
帘布样式新颖,地毯厚实松软,皆是如今最时兴的西域名品。
房内燃香薰,是十分清新的香气。
依着灯座摆放的绣具及灯座烛臂上挂着的那只绣了鸳鸯的荷包,藏满小女儿情怀。
还有……
吱呀一声,江慈大方打开自己的衣柜,各式各样的衣裙展现在玉桑眼前。
“我的衣裳或许不大适合你,不过你挑一挑,捡一套差不多的先顶上,待明日我带你去做两身新衣裳。”
玉桑咋舌:“这、这些都是娘子的吗?”
江慈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心里有些小小的虚荣,扬扬下巴:“这里都是应季新做的,过季的和旧的早搬出去压箱底了……”
意识到对方身上穿的就是当季压箱底的旧衣裳,江慈赶紧转了话茬:“来选呀!”
玉桑讷讷点头,人走到衣柜前,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
刚进江家那阵,玉桑的人生无异于一个华丽的逆转。
吃得好住得好,还有名师来教导。
玉桑心中欢喜难以平息,每日都期待明日会见识到什么。
可很快她就发现,她得到的一切里,唯独没有漂亮衣裳和华丽钗饰。
她的行动范围只限于那方院落,春去秋来,皆是暗淡素服裹身,荆钗布带束发。
不仅是她,江慈也不爱打扮,同个颜色的衣裳,她能穿一年四季。
玉桑不懂,所以问姐姐,她什么时候可以穿漂亮的衣裙。
彼时,江慈站在她身后,素手握起一把长发,轻轻为她梳理。
她告诉玉桑,人衬衣裳和衣裳衬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只有蠢笨的女子才觉得人应靠衣装,聪明的女子,什么衣裳都能惹人眼球。
等她什么时候能将一身灰扑素服都穿出风情,荆钗布带也能装扮出彩,就可以换装了。
玉桑琢磨好一阵,方才想明白,问题不在衣裳,在她自己身上。
从那以后,她认认真真跟着药师学调配护养头发的香膏,跟着舞姬扭腰拉颈折腿,行走坐卧,都要对着镜子练习多遍,直至习惯成自然。
每日睡前与起身后,护养肌肤便是头等大事。
三年后,她第一次随姐姐出游去城外山庄避暑,因爱极了那成片的绿叶荷花,便求了艘小船荡去湖中耍玩。
烈日骄阳下,眼中景色皆被灼得明亮,她卧在船头,探身撩水。
忽然,飞来一块石子儿,不偏不倚砸在船前,溅起水花一片。
她轻呼起身,乌发垂落,衣袍松散,无措的望向岸上。
岸边柳荫下,那本着戏谑之意投石作恶之人微微错愕,继而惊艳。
当夜,她一改素雅精心装扮,艳色十足,在姐姐的陪伴下款款入席。
原本于席间谈笑风生的青年见到她时,于短暂的疑惑后震惊,手中杯盏轻轻一颤,酒液偏洒。
山庄惊鸿一瞥,他同她表明身份,带她进宫。
……
“你怎的不选?”见玉桑站着不动,江慈出声催促。
玉桑意识回神,有些懵。
她不是在想姐姐吗?怎么想到那人身上了!
“没、没有……”玉桑拎拎神,望向面前花里胡哨的衣柜。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看的衣裳。”
稚嫩的少女语态真诚,目光澄澈,几句话倒像是肺腑之言。
江慈生来富贵,但并非不知这世上还有穷苦儿女,回想刚才那点愤恨的小心思,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肚量。
她索性又将玉桑往衣柜前推了推:“好看也不能仅盯着看呀,快选!”
玉桑冲她笑笑,仔仔细细选了一套最便宜的白襦鹅黄长裙。
江慈一瞥,心情微妙的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心疼这不识货的傻姑娘。
“你这就选好啦?”她多问了一句。
玉桑翻出裙头素雅的绣花:“这个花好看。”听语气,像是选定了。
江慈心头一软,“那就送给你,等明日再做几套新的。”
玉桑连连摇头,惶恐道:“奴婢只是个下人,不需要那么多新衣裳。”
江慈本也是随意一说,听她如此回应,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眼前这个怯懦的小娘子,似乎还不知道她新跟的郎君是什么身份。
曹広忽然反口,没有再对投靠朝廷一事作出回应,叫韩唯连日来的接触都打水漂。
这么凑巧,太子也来了益州,让人很难不猜测是否与他有关。
江慈原本还在发愁如何于此事上助益表兄,如今来看,这小娘子或许是条路子。
母亲不也说吗?今日是婢子,来日保不齐就是娘娘!
忽的,江慈心尖轻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