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琢光宗家大业大,并不会少戚瑶一张铺位,但,一想到她那体质,每座峰都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徐令在推诿声中牵起唇角,接着,清了清嗓子。
“咳。”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诸位听到了。
他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
徐令抬起支额角的手,头颅失去支撑而向前一点,额发在眼前晃啊晃。
他举着那只手,醉眼朦胧,像是在说酒话:
“诸位师兄师姐不必为难,我揽月峰清净,九百九十九间宫宇室室皆空,她——”
徐令说着,用指尖点了下戚瑶。
“她可以一天换一间房住,天天不重样。”
他这话,就是要邀请戚瑶去他的峰。
于渊皱着眉瞧徐令,不置可否。
江远辞急急抬眼,欲阻些什么。
徐令向后一靠,笑出一点气声:
“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又不常回来,凡世莺歌燕舞丰腴美丽,我可没精力染指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
他越说越过分,听得江远辞等一众年轻仙者耳根着火。
于渊自行滤去了他的秽语,开口仍公事公办,却明显轻松了不少:
“徐师弟愿意收徒了?”
徐令挑眉:“收徒?”
他摇了摇手指:“不,我只是让她到我的峰上去住,可没说要收她为徒。毕竟,旁的峰上资源紧张,一张铺位千金难求嘛。”
他边说边笑,难免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好在,旁的仙师并不愿与这“老不正经”一般计较。
徐令向前探身,手臂拄在膝头。
他望着戚瑶:
“你努力修炼,日后还是拜这些高雅真君为师,平日里见着了,唤我‘小师叔’就好。”
戚瑶在心里默默冷笑。
于渊见戚瑶没甚表情,许是被徐令这厮吓到了,忍不住温声问道:
“如此安排,可还愿意?”
戚瑶点头。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还没有说“不愿意”的权利。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八位仙师各自择选了八名弟子,大典就这么结束了。
众人相继散去,于渊特意留到了最后。
他一个人站在青云殿里,将手里的令牌拿到嘴边:
“传令下去,封锁有关大典的全部消息,尤其是‘长生剑出鞘’一事,将知情人数降到最低。”
令牌记录下他的指示,微微一亮。
.
清音宫前殿广场上,仙风飒飒。
仙师们召来彩云,端立云头;各峰师兄师姐驾着白鹤,载着新拜入门的弟子,跟在师尊身后。
一时流光漫天。
徐令打了个响指,一块云从天边垂落到他脚底。
戚瑶看着那块云,抿紧唇角。
徐令的座驾云比旁的仙师的都大出许多,人家的是小小一团流光溢彩,而他的横纵皆宽,活像张床塌。
徐令弯下腰拍了拍云面,当真掀起后摆坐了下去,一边向后倚,一边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他合着眼,用指节敲了敲身边的空位:
“来试试?”
戚瑶好像被施法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得动。
徐令张开一只眼:
“别那么拘谨……唔,江贤侄?”
戚瑶随着他的话头向后看,正瞧见江远辞那张剑眉星目的脸。
凡世话本子里,那些一身正气的仙门标杆,大抵都长成这个模样。
江远辞与戚瑶对视一眼,拱手向徐令:
“徐师叔,我来帮忙带新人上山,还请师叔莫要嫌怨。”
徐令一笑,摇摇头。
江远辞再行一礼,转身,结印。
苍山之中传来一声鹤唳,接着,是越来越近的风声。
江远辞借机,对戚瑶道:
“你是我带回来的,我会对你负责。”
戚瑶抬眼:她这位师兄身量颀长,垂头看她时,几乎挡住了全部的日光。
戚瑶扯了扯唇角,还不等她说什么,江远辞的白鹤就拍着翅膀,落到了二人身边。
江远辞伸出两根手指顺了顺白鹤的颈毛,白鹤温柔地蹭着他的脸。
他转向戚瑶:
“还不曾问过师妹名姓?”
“戚瑶。朱杆玉戚的戚,天宫瑶池的瑶。”
她气力将尽,声音很轻。
江远辞低头翻着自己的广袖,很自然地唤了声“阿瑶”。
戚瑶一怔,耳根不自觉地发痒。
江远辞从怀里翻出一块包好的白手帕,三两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捧给戚瑶:
“先垫垫肚子。”
手帕里包着两块淡黄色的甜糕,是江远辞借“接引使”之便,从凡世的街角捎回来的。
戚瑶难以自控地喉头发紧,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放入口中。
甜糕入口即化,凉丝丝的,桂花味。
在周饶国破之前,这等粗制滥造的吃食压根端不到戚瑶的桌上,可如今,微弱的香气一路冲入戚瑶肺腑,冲得她眼角发酸。
江远辞将剩下的甜糕重新包好,塞到戚瑶手心里:
“路上吃。”
戚瑶垂着眼:“多谢。”
这句江远辞没听到,他走回白鹤身边,拍了拍白鹤的背脊:
“上来吧。”
他一面说,一面端起一只小臂,随时准备给戚瑶当人形扶手。
戚瑶幼时学过马,骑上鹤背的动作干净利落,这是江远辞未曾想到的。
他挑了下眉,收回手,跨坐在戚瑶身后。
随着一声呼哨,白鹤腾空而起。
戚瑶自觉挺直腰背向前坐,生怕灰扑扑的自己弄脏了江远辞的白衣。
江远辞两手按在自己膝头,垂眸盯着她的发顶:
“阿瑶,坐稳了。”
又是一声呼哨,白鹤振翅去追徐令的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