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郎抱拳致歉:“叨扰陆姑娘了。”
说完,疾步去追裴行舟。
原本是乘车来的,但裴行舟等不了了,肃声吩咐亲卫把马解开。
他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但那处离德济堂不远,若她懂事,就应该去德济堂待着别乱跑。
裴行舟策马冲入雨幕,一条条街坊找过去。
路过南市恰巧与一群巡夜士卒撞上,为首之人高声呵斥:“来者何人?眼下已是宵禁时辰,速回街坊!”
“滚!”裴行舟冷冷吐出一个字。
那士卒凭声音辨认出他的身份,忙跪地行军礼,“末将有眼无珠,请大公子恕罪。”
裴行舟疾驰离开,西市和南市他都找过,没有发现,近来城门关的早,宁栀不可能出城,这么晚了能去哪里?
定州素来治好良好,但胡汉杂居,暗地里也有些地下生意,她会不会被牙婆拐走了?
一想到此,裴行舟心中焦灼更盛,快马加鞭赶去城东。
东边街坊多是些食肆,都熄了灯火,整片街坊黢黑幽深,急促马蹄声混杂雨声响彻街巷。
不远处有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为首的胡人肩扛东西,看模样依稀是个女郎。
凭借那衣料样式,裴行舟一眼认出宁栀,策马上前拔刀砍去,将走在最后的胡人一击毙命。
人头滚落,溅起血花。
裴行舟勒马,眸底戾气翻涌,“放下她!”
见同伙送了命,来者凶神恶煞宛若炼狱修罗,剩下那两个胡人到底有些怕,拔出马刀,“少管闲事,快滚!”
裴行舟眼眸微睐,杀气倾泻出来,重又提刀上前,削落一颗脑袋。
仅剩的那个胡人哪还敢逞能,丢下宁栀拔腿就跑。
裴行舟忙下马,抱起宁栀检查伤势,她人是清醒的,嘴里被堵了布团发不出声,手脚都被麻绳捆着。
他快速帮她解开麻绳,拿走布团,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去。”
他凭什么叫她回去!
积攒多日的愤怒和委屈彻底爆发,宁栀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讥笑:“大公子拿我当什么呢!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吗?只要你招招手,我就得摇尾乞怜?”
裴行舟眸色瞬间转寒,手背青筋暴起,“我知道你受了惊吓,便当你在说气话。”
“我没有在说气话!”宁栀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就是块冷漠的臭石头。
裴行舟须臾冷了神色,不由分说将宁栀打横抱起。
“你放开我!”
她挣扎得很厉害,指甲在他脖颈抓出红痕,血珠子沁了出来。
“阿栀。”裴行舟仿佛察觉不到痛意,语气反而比先前平静许多,“今夜我已经很生气了。”
他是在提醒她,不要再招惹自己。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宁栀索性豁出去,声音渐渐哽咽,“你从来就看不起我!从来!”
裴行舟紧抿薄唇,封住她的哑穴,把她抱上马背,扬鞭而去。
回到别院时,两人俱是衣裳湿透,裴行舟一路把她抱回听雪斋,嘱咐孙嬷嬷去煮姜茶。
“自己去沐浴换身衣裳。”
小女郎冷冷看着他。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充满怨恨的眼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宁栀会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与恨意。
心脏抽痛一瞬,裴行舟挑了挑唇角,满不在意帮她解开哑穴,“我说了,今夜的事不会当真。”
顿了顿,又淡淡道,“你也可以不换,稍后我让嬷嬷来帮你。”
恰在这时,孙嬷嬷端着姜茶进来,“娘子怎么还没去净室?快泡个热汤换身衣裳罢,夜寒湿气重,仔细着凉了。”
宁栀晓得自己身子骨一向不太争气,随嬷嬷去了净室,她可不想再生场病。
她泡在热汤里,任由身子往下沉,直至温水没过头顶。
再忍一忍,等裴行舟前往边境,她就能和莞娘去楚州了。
孙嬷嬷过来送衣服,手忙脚乱把她捞出来,“娘子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
宁栀长长吐出口浊气,“嬷嬷,我水性很好的,方才只是想静一静。”
“吓死老奴了。”孙嬷嬷捂住心口,“今晚大公子回来时没带娘子,老奴猜想或许出了事,原本想想问问娘子去了哪,大公子还没进到内苑便又乘车出了门。”
“那会儿雨已经下起来了,老奴腿脚不利索,实在没法出门,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孙嬷嬷帮她擦干头发,看着她喝下一大碗热腾腾的姜汤,又找来汤婆子给她暖手脚。
“嬷嬷,烦请您帮忙拴好门,我不想再见他。”宁栀央求道。
“娘子放心。”孙嬷嬷宽慰她,“大公子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今夜宿在听风苑,不过来了。”
听风苑,裴行舟负手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
今夜的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宁栀坚决不肯去见侯府,大庭广众之下出言顶撞他,他便把她丢在了松果巷,猜想她多半会去找陆红菱。
他是要给她些教训,可没想到宁栀居然一个人跑了。
她差点儿被人牙子抓走。
裴行舟头疼欲裂,坐在交椅上,须臾,一副陌生画面呈现眼前。
同样是个雨夜,他在玉梨苑来回不安踱步,像是在等待什么。
亲口叩门,说把少夫人接回来了。
然而她静静躺着,双眸紧闭,宛若睡着一般,心口处有道利刃刺穿的伤。
他颤抖着伸手去探鼻息,瞳孔骤然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