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莹嫩白的小脸气的鼓了股,对自家师父喜欢打扮她的行为颇为无语。不过她从小跟着祖父长大,打扮一直都偏素净,虽然没有吃过什么苦,但是也从享受过父母的疼爱。所以对陈真这种行为并不反感,反而颇感新奇。
感受到头顶掌心的温暖,忍不住又在陈真掌心蹭了蹭,像只大号的猫儿一样。
“走吧。”陈真牵着她的手,今天打扮的如此隆重,也是为了赴宴。
翊王嫡长子满月宴,这个孩子的诞生,意味着翊王从此有了法理上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对北地对他都意义重大,由不得他不重视。
宴会上,纪若兰和陈元高座主位,面对各方来使亲贺,南方起义军首领毛桓派来的使者,东南世家众人,西北凉王、巴蜀…,相较之下,陈真和陶莹的身影就太不起眼了,做的地方也离主位很远。
不过陶莹并不在意这些,她一边挑拣着喜欢的美食送入口中,一边望着宴会正中的舞乐表演,黑亮的眼睛将一切都映入眼底,鼓瑟笙笛,编钟铜音带着宏大清正之意,意曲悠然。舞姬穿梭身影灵动至极,身体的曲线玲珑有致,每一次舞动都是力与美的最好展现。
“师父,我听说你以前也是她们中一员?”陶莹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陈真有些呀然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坦然答道:“是,怎么?”
“那你可真厉害。”陶莹捂着脑袋悄悄离她远了点,又把注意力放在四周观察“至少我是做不到的。”
陈真惊讶于她心思转动之快,从舞姬联系到她的事迹再联想到自己“不要想太多,有时候过于聪慧未必是好事。”
“哦。”陶莹乖乖受教,但还是把今天这场宴会的场景深深的记下来。她看到百官跪拜、她看到各方势力的人马交锋、她看到婢女内侍垂首低眉,兵卒盔甲红缨烈烈如风、她看到锦绣华服珍馐美味,她看到金樽玉砌,富贵琳琅——她看到权势。
宴会开始,当着众人的面,陈元长子陈昱被抱出来一观,接受众人的恭贺,但孩子还小,很快就又被乳母抱下去。纪若兰盛装打扮,绣着金丝凤尾的翟衣更衬得她庄重华贵,青眉如黛,唇若含朱,与同样威武俊美的陈元坐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只是这对身份尊贵夫妻内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无人得知了。
提起长子,纪若兰顺手提起对陈真对自己与孩子的救命之恩。
“苧大人医术高超,若是没有她,臣妾和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大王当重重赏她。”
“好,这是自然。”
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纪若兰提出这个要求,陈元不可能不答应。
于是陈真由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走上台前。
也不算完全默默无名,至少,还是有一些人听说过关于她的消息,特别是她开刀取肉瘤的故事,以讹传讹,传到外面,竟然被谣传了几分奇幻色彩,说她能让人移植断肢再生,换心活命。
此时众人终于见到真人,却是一个看上去挺年轻的女子,顶多是外貌出众,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来。
“我就说是谣传吧,你还不信。”
坐在翊王左下手的一位粗犷胡须的男子望着旁边的人说的。他一看到走过来的女子如此年轻,心里就先下意识轻视了三分。
真正医术精湛的医者,哪个不是白发苍苍,经验丰富。
医术高低可不是死读书就行,唯有见识,经历的多了,能够活学活用,有了实际解决病症的经验,才敢自称的上句神医。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纵然再聪慧,又能见识过天下多少病症呢?
他旁边一个面容白净点男子的摇摇头,用筷子夹起一块酱的正好的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出滋味来,才说道“我看可未必。”
“你又有什么高论了,说来听听?”
“早跟你说过,看人要看其神,不要光盯着外貌看,我们是代表南地而来的,你如此妄下结论,一个不好,丢的可是主公的脸。”
“我观这女子气度从容不迫,显然是有一番本领成竹在胸的,否则也不至于王前应答如此不卑不亢。听说她出身十分低微,能有这样的表现,正是她的医术给她的底气啊。”
两人谈话的时间,陈真已经来到陈元下首,陈元先是说了几句场面的夸赞后,尤其盛赞了她的医术。才终于说道要给她的赏赐。
他决定为陈真赐婚。
言及自己的义弟陈广胜思慕阿苧已久,郎才女貌,正是般配。
陈真出生虽不高,但架不住她有一副好相貌,又有一番有别于年轻女郎的沉稳气度,因此还是很吸引人的。
他的义弟,亦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大将,就看上了她,在陈真有次亲自为他治伤后,一直念念不忘,甚至亲自开口想让自己赐婚。
在陈元看来,阿苧虽出身低微,但有一手精妙医术,为自己也算是立下功劳,如此也堪配自己的义弟了。
况且阿苧与医术上确实有几分精妙,与自己义弟成婚也算正好笼络住他,以后这一身医术还不是就是他们家的了。何愁阿苧不尽心。
陈真听闻陈元赐婚的消息,面色不变,只是直起身子,看向周围,说道:“不知哪位是陈胜广大人,可否出来让一见。方才翊王殿下说大人以思慕在下已久,缘何阿苧还从未见过大人!”
语气淡淡,这话一出,却让众人感觉到一丝心意不诚之感,是啊,既然思慕已久,为何不去像女方说。
当即就有一位坐在前方的男子自桌案后走出了,他生的相貌堂堂,倒也是一副英武像,有些脸红的看向陈真。望着陈真冷淡疏离的神色,却只为她那出色的样貌增加了一分出尘感。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那一次大战是你为我治伤,你不记得了吗。我后来一直都偷偷在关注你。”
陈真为他处理伤口时专注认真的表情仿佛无比温柔,令他心动。
“在下每天医患众多,从未注意过这些。”
陈真每天事情那么多,哪会注意到这个偷窥狂。先前只不过以为是陈元放在医署的密探而已。
陈广胜其实是怕陈真不答应。他有时间就会暗地里观察陈真,自然知道,她一心的扑在医道上,平日里冷冷淡淡。若他真去向她表明心意,哪怕他现在已经是活得侯爵的地位,是陈元手下得力的大将,恐怕陈真也的会直接拒绝掉。
在他心里,他所心爱的那个人就是一朵高岭之花,出尘绝世,不染凡俗。
既然如此,还不如他去求义兄直接赐婚。
“陈广胜大人出身高贵,原本大王赐婚,臣不该拒绝的。”陈真说道。
听到她说的这话,陈广胜面上露出喜色。
“只是”陈真加上了转折,对陈广胜轻施一礼:“敢问陈大人,若是我嫁你以后,可还能再继续行医问诊?”
“这…。”陈光胜面露难色,嫁给他以后,陈真就是侯夫人,怎么能够在抛头露面。
况且是行医有时还会有与陌生男子有肢体接触,这怎么能行。“你以后可以专门为女子看病。”
他妥协道。
陈真不需要他的妥协“病患不分男女,若有重疾之人求到我的面前,我若有能力难道就袖手旁观,看他去死不成。”
她继续说的:“敢问 ,我若是嫁给将军,将军可愿意让我继续钻研医术,游历四方,与天下名医求学。”
“这,这怎么成”陈光胜如今也以到三十来岁,至今未婚,先前是因为北地尚未统一,忙着打仗。所以顾不得婚事。如今他义兄已经有了嫡长子。
他若是与陈真成婚,当务之急,当然是先要一个嫡子。而陈真作为候夫人,打理后宅,主持中馈,这才是她要做的。
“以后我养你,你放心,我要是娶了你必定对你好。”陈光胜许诺到。
“不用”
陈真又上前向陈元躬身一礼“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陈广胜大人需要的是一位名门淑女。而臣立志行医,解救天下疾苦,并无嫁人的打算。且臣有感于医道衰微不成体系,不像儒学那样有传世经典,欲寻一众天下名医圣手一起,遍寻天下古书医篇,编篡成医经,形成体系,作为指导,流传后世,因此欲周游天下。大王若真想赏赐臣,不如就允了臣这个心意吧。”
陈元亲自赐下的婚约,大庭广众之下,如果陈真贸然拒绝,可能会损伤陈元的面子,引起陈元不快,因此,不如直接找婚约的男方解决。
陈元左下手,那位白面男子看着陈真一步步给陈广胜言语设套,对陈真升起兴趣,这位女子还真的不简单啊。
而陈真拒绝了婚姻之事,陈元此时已经面色不豫,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有那么多外来使节看着,是他亲口说的,要对陈真赏赐,因此并不好反对陈真之话。
只得狠狠瞪了陈广胜一眼,这个榆木脑袋,让人设计了都不自知。
此时一直安静坐在陈元旁边的王后纪若兰开口:“难得苧大人身为女子竟然有如此志向,大王不如成全了他吧。”
陈元先前说过赏赐的话,不好反对,只能同意,虽然在他心里陈真只是一个小人物,并不值得他重视。但陈珍医术精湛,其实要那么放她离开他也是不太愿意的。
可是他反对的话也说不出口没。
得到想要的结果,纪若兰粲然一笑,又道:“苧大人想要游历天下,同天下名医交流,编篡医经,真是好志向,只是当今天下到处都是乱世,战火纷飞,盗匪横行,兵灾四起。阿苧一个人出行未免太过不安全,况且编篡医书也非一人能所为之事,需要助力人手,不如大王在允她带上医署的相熟的人手,招募护卫,赏赐她一笔钱财。如此也算是让她在外出行方便。若是医经果然能成,百年之后,也有你我的一份功绩留于青史之上。”
既然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元只好开口“如此便赐你黄金百两,护卫二百,至于医署的人选你自己挑就是。”
陈元虽是笑着,但是任谁都看出来,他笑得十分勉强。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纪若兰“敬王后。”
事到如今,他在看不出来纪若兰是偏帮阿苧一方的就真是蠢了。
更因此在宴会到结尾,有人进献上了一批美人,陈元也笑纳了。
他不能让自己的子嗣都是纪若兰所出。被她把握在手里。
“谢过王后娘娘援手。”
宴会结束后,陈真带着陶莹去见纪若兰。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纪若兰说道,眼神真挚。
彼时她正拿着一本史书在哪里翻看。见陈真到陈真后,请她二人做下。笑着看了看陶莹小姑娘“这就是你收的弟子吧,一看就是聪明孩子。”
让人取了块美玉赏她。
“谢娘娘。”
陶莹乌溜溜的眼睛在师父与王后之间看了看,行礼谢过,随即安静坐在一旁不在说话。纪若兰又让人拿甜果糕点给她,陶莹也不扭捏,顺手拿起就吃了起来。
“这孩子大气。和她祖父的性子真的不同。”
纪若兰眼中闪过赞赏。陶渊生性谨慎,身上偏又怀着一分世家的骄傲,是而其实活的很累。
“你马上就要走了吧,可惜我不能亲自为你送行了,真是羡慕你呢!”
纪若兰说道。
“娘娘说笑了,娘娘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眼光自然看的不同,殊不知底下又有多少人羡慕嫉妒不来呢。”
纪若兰愣了愣“是啊,人的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娘娘在看史书?”陈真说道。
纪若兰点点头“以前翻阅,只当是看别人的故事,始终隔了一层。现在身在其中,才发觉其中三味。怪不得历朝历代都把史书看作是帝王之学一部分。”
可惜现在世家势大,谁还在意是不是帝王之学,纪若兰当初随兄弟一起学习时也曾看过。
可惜那时只当是故事书看,感慨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蠢人蠢事。
却不知道史家工笔,真正的刀光剑影可能就藏在寥寥数笔间。
“娘娘何必羡慕我,想必如今娘娘也找到自己心中想要做的事情了吧。”
“我还不是特别明白,只是隐隐有所明悟。”
纪若兰望向陈真,想期待陈真会给她怎样的回答。
“那就恕阿苧冒昧,娘娘当初为何要襄助翊王殿下击退匈奴呢?”
要知道,翊王当初虽然顶着陈朝朝廷官方封的王爵,但其实只是一个兵少势力也薄弱的小诸侯而已。
“我当时,只是不忍见匈奴破边,生灵涂炭,到最后受苦的还是我最普通的百姓。”
“那就对了,不忘初心。娘娘今天还这样想吗?”
陈真含笑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期许。
假如纪若兰想要做女帝,那她必须要有更大的格局,她应该放眼天下,若仅仅是为着爱恨情仇家族恩怨就想着去造反当皇帝,是撑不起一个女帝的分量的。也注定走不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