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珩。”
冷冷的男声传来,陆婉明显一怔。她错愕地盯着面前忽然出现的晏琮,而晏珩则慢悠悠的自陆婉身后走出。
“参见太子殿下。”晏珩缓缓弯下腰,揖道。
陆婉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晏珩一起朝晏琮行了礼。二人动作出奇的一致,倒像是新婚夫妇拜见长辈,夫唱妇随。
晏琮黑了脸,对着晏珩冷冷道:“受不起。令妹尸骨未寒,你身为兄长,竟面无悲戚,与……”
他用余光偷瞥了一眼陆婉,而后又狠狠剜了晏珩,语气一变,居高临下道:“于此处纠缠郡主,真是令人不耻。”
“珃儿尸骨无存,可拜谁所赐,太子殿下当心知肚明。”晏珩直起身,冷冷地对上晏琮轻蔑的目光。
“你……”身量不高的幼弟只一眼扫来,竟令人高马大的晏琮遍体生寒。
那如芒似箭的眼神,哪怕在对自己一向严厉的父皇身上,他都没有见过。晏珩怎么会有这种气势?晏珩一个藩王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他可是太子!
思及此,晏琮面色凝重:“你少血口喷人,是柳心与江若柔的私怨,波及了你兄妹二人,与孤的母亲何干。父皇已经为此事盖棺定论,孤的母亲是清白的。”
多日不见,晏琮清减了许多,整个人也成熟了不少,陆婉如是想,而后打量起一身宝蓝色衣裳的晏琮。晏珩注意到身侧人的异样,心下一沉。
果然,还是心里有他,对吗?
“呵,清白……虽说清者自清,可这宫中,又有谁是干净的,太子殿下?”
“你……晏珩!”晏琮被她一噎,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殿下什么都不懂,依臣弟看,还是是多跟先生读些书比较好。”晏珩不咸不淡的补了句。
晏琮刚想驳斥两句,还未开口,就被陆婉不容置疑地打断:“李夫人代掌宫中庶务多年,突然被除了权,心绪不定西难免会做出什么傻事。太子殿下好不容易进了宫,合该早些去甘露殿看望李夫人。”
陆婉难得开口,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晏琮展颜,对晏珩冷哼道:“孤不与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郡主慢走,孤先行一步。”
“恭送殿下。”陆婉颔首,侧身给晏琮让了路,对方步履匆匆地去了。
一旁的晏珩幽幽道:“阿婉,你不要忘了,你如今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陆婉发现晏珩有了小性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身后的宫人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陆婉生得美,笑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好看。她就像三月中盛开的簇簇粉樱,六月里娉婷的朵朵芙蓉,是四时变化的风景中最亮眼的那一道。
“乱什么乱。”晏珩难得发了脾气,语气一提,突然转身。她一眼扫过去,那些没有正形的宫女太监立刻噤若寒蝉。
陆婉脸上的笑也忽然定格了。她凭什么认为这是晏珩在使小性子?是凭她与晏珩做了十三年的有名无实的“夫妻”,还是凭她被晏珩废居长门?
眼前的少年可是晏珩,是骨子里带着开疆扩土野心的君王。是赐死椒房殿中三百名伺候她多年宫人眼都不眨一下的天子,未央宫中无情无心的冷血君主,君临天下的皇帝陛下……
“表姐,走吧。”晏珩复而转过身来看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诗经》中所描绘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大抵是晏珩此时的样子。
凝固的空气渐渐松动,陆婉的笑也跟着凄然落幕。她不着痕迹地同晏珩拉开距离,方才还泛着潋滟辉泽的瑞风眼中浮光尽散。
“我识路,不需要殿下送。”
“表姐……”
陆婉语气僵硬,怜惜与包容同她眼底的光一样转瞬即逝,晏珩还未来得及捕捉,就这样堪堪错过。陆婉拂袖,红衣翩跹而去,在消失在长廊尽头的拐角。晏珩长了张嘴,却没有发声,孤寂地立在原地。
“殿下,您不追上去吗?”王忠大大咧咧地上前问道。
“……”一旁的陈良瞧都懒得瞧他,不知道王忠长的是什么榆木脑袋,上赶着给自家主子找不痛快。
“她不想看见我,我追上去惹她心烦吗?”晏珩甩袖而去,与陆婉背道而驰。
秋雨初霁后的天空,太阳隐隐有了冒头的想法。不知何处起了阴风,将七零八落的乌云拼在一起,而后用这块黑魆魆的布重新将大地笼罩。天空又变得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雨珠子开始落下,争先恐后般在瓦甍上蹦着……
“母亲!”侍从去了伞,晏琮解下身上染了湿意的披风扔给他,而后大步踏入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