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万安。”
春夏秋冬已在屋子里站成一排,保持着福身的姿势,一动不动。陆婉漫步越过四人,取下披风坐到上首,轻唤一声“起”,她们方直起身子。
见她们仍垂眼盯地,陆婉略微扬了扬下巴:“阿春,把门关上。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被宫规拘着。”
“是。”阿春应声去了,三人纷纷松了口气。
“小姐!”阿夏“噗通”一声跪下,泪水盈盈道,“齐王……不是,太子殿下走时面色那么难看,奴婢是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看来阿春已经跟你说过了。”陆婉漫不经心地抬眼,望着关门去而复返却低着头想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阿春。
被抓了个现行,阿春顶着陆婉幽深的目光,打着哈哈道:“不知者无罪,郡主心善,一定不会惩罚奴婢和阿夏的。”
“这倒是。”陆婉收回视线,淡淡一笑,“我有事要跟你们讲。”
阿春扶起阿夏,四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位上的人,等待她的下言。
“自今日起,齐王殿下就是太子了,你们明白吗?”
“恭喜郡主。”四人齐刷刷道。
陆婉揉了揉眉心:“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日后你们应该会随我长住宫中,切记谨慎行事,不可行差踏错一步。而宫中,最忌讳的就是闭目塞听,譬如今日……”
“宫中规矩森严,好在公主殿下派人来接郡主,一会儿我们就回府了……你干嘛?”阿夏乐呵呵道,全然忘了刚刚还跪在地上,可怜兮兮求饶的人是谁。
“别说了……”阿秋扯了扯她的衣角,善意提醒道。
主位上的陆婉已然挑起了远山眉,好整以暇地望着阿夏。空气忽然凝固,阿夏迅速闭上了嘴,抬手竖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话这样多,当心祸从口出。”陆婉沉声道,“自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说话。”
“!”阿夏拉了拉身侧的阿春,又对着阿秋、阿冬好一番挤眉弄眼,却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陆婉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只能颓靡地点点头。
“宫中不比府中,平日在家中我放纵你们也就罢了,但你们自己也要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避不掉的宫宴,往后会更多,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你们必须把握分寸。”陆婉微微往后胡椅上一靠,抬头看那雕龙绘凤的横梁,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晏珩登基后,她握着那一方温润的凤印,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没有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风云诡谲的权力较量。武宁四年之前,宫室皆空,帝王专宠,人人称羡。
后宫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惬意,控制欲极强母亲也不能再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她可以对月抚琴,能够煎茶煮酒,随时召侍宴府中的歌姬舞女为她演上一出时兴的小戏。
想要入宫的女人骂她独占皇恩,迂腐顽固的老臣嫌她不诞子嗣。不是没有在太极殿死谏的忠臣,可都被晏珩的一句“皇后花信,朕方加冠,不争朝夕,日月绵长”为由,轻飘飘地揭过。
晏珩的体贴与尊重,让陆婉觉得,这也许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但埋头案牍的晏珩,根本不会正眼瞧自己。晏珩总是和衣而眠,在椒房殿宽大的凤床上,与她划清界限。那条线泾渭分明,犹如传说中织女与牛郎所隔的天堑。
陆婉不是个主动的人,因为她对自己的美貌有十足的自信。饶是前朝文武觉得她狐媚惑主,可她的确有那个外在条件。可心无旁骛处理朝政的君王,一本正经批奏折的样子,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激起了她奇怪的胜负欲。
她不信世上有柳下惠,毕竟人性本恶。能坐怀不乱者,不过是理智战胜欲望。除去这一点,面对美人能八风不动的,要么是怀中人不够诱惑,要么是那个人自己不行。
六年来,面对自己,晏珩从来没有失态。人前与她扮演帝后和睦的好戏,人后礼貌疏离的恰到好处。陆婉不知道晏珩究竟是个怎样的皇帝,毕竟她对前朝漠不关心。
但陆婉知道,每每清晨她醒来时,身边的床位已经空了,连余温不曾留下。若不是身侧的枕上敛着淡淡的龙涎香,她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陆婉猜想,晏珩这样自律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个昏君。
晏珩足够尊重她,没有强迫,没有为难,甚至没有提出充实后宫,为皇家延绵子嗣。朝臣压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压力,也被她揽过去一同分担。
那时,陆婉还不知道晏珩是女子……她想,这样的男子,是值得她试着爱一爱的……
陆婉决心走近晏珩。
沐浴更衣,玉镜描黛,胭脂绘朱颜,晚妆照鸾钗。她不用精心打扮就足以令人倾倒,稍加铅华便是人间尤物。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好看吗?”陆婉撤下唇纸,将唇上沾染的口脂用柔荑浅浅晕开。
煜煜灯火下,美人盛妆倾首,半绾的脑后长发如瀑,玉肌娇态,风措难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