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祖宗规……”觑见晏珩的神情,黄吉欲言又止。
“朕就是规矩。”晏珩淡淡道。
“唯……”试菜的太监低着头退出去了,黄吉却只是欠了欠身,仍立在晏珩身侧。
陆婉本端坐在晏珩对面,这时忽然面带微笑地抬起筷子,夹了块辣子鸡丁放入晏珩碗中:“本宫难得与陛下一同用膳,公公要一直站在这儿吗?”
“奴才不敢。”黄吉忙压了压腰,没有听见晏珩开口,便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皇后有话要讲?”晏珩自然注意到了陆婉反常的热情,下意识地开口问,“是姑母又看上哪里的地了?还是今年岁赋又入不敷出,需要朕……”
陆婉笑容有一瞬的僵硬,她迅速打断晏珩的话:“没有。”
晏珩适时住了口,仍是疑惑:“那皇后如此殷……咳,皇后怎么突然想起请朕一起用晚膳了?”
陆婉耳聪,自然听到晏珩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
晏珩在想什么?想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是新得一厨,想试试菜。这才派人去请陛下,陛下恰巧来了。”陆婉脸上仍挂着笑,目光却顺着手中木箸滑到晏珩碗中,“陛下试试?”
晏珩点点头,执筷将那枚棕红油亮的辣子鸡丁送入口中。雉鸡肉入口嫩滑,不软不硬,麻辣醇香,啖后回甘。
晏珩觉得脸微微有些热,唇也有些麻。但对上陆婉期待的目光,她依旧镇定自若地开口评价:“味道很不错。”
而后,晏珩面不改色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美食,红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个清淡的菜。蜀地特产的红辣椒,在精致的瓷盘里“铺天盖地”,晏珩的眼神不由得暗了下去。
陆婉将晏珩不加掩饰的目光揣摩了个彻底,她委婉地开口问道:“陛下不喜欢吃辣?”
晏珩,居然怕吃辣?
晏珩颔首,老实回答道:“御膳房里的食物口味一向中规中矩,这般辛辣刺激的,朕还是头一回试。”
“众口难调,御膳房的膳食自然寡淡庸常。哪怕御厨是单独给陛下做饭,陛下也食不过三,口味自然要求稳。”说着,陆婉执起酒壶,为晏珩满上了一盅酒。
“好香……”晏珩望着那自壶嘴倾泻而出的清澈明亮的液体,轻轻吸了一口气,“桑落?”
陆婉点头:“还是武宁二年陛下赏赐的,酿藏了千余日,臣妾昨日才启了一坛。陛下尝尝?”
晏珩不好酒,但四时大宴,她身为一国之君,总要露面饮些。所以经年累月,也练出了一身品酒的好本事。倒是陆婉爱饮酌,郡县凡有所贡,晏珩都会差人给椒房殿送一些。
“好。”晏珩不疑有他。毕竟嘴里还火辣辣的,让她感到不适。于是,她端起瓷白的酒盅,将那清白的酒一饮而尽。
“入口绵甜,余味悠长,果然不负盛名……”晏珩这样想着,眼前已是天旋地转,模糊一片。
望着晃晃悠悠倒在桌上的晏珩,陆婉放下虚举的酒杯,勾唇嫣然一笑:“陛下,臣妾跟母亲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可母亲教训臣妾,这样解渴……”
“阿冬……”
“奴婢在……”藏于内室的阿冬低低应了句,快步走到晏珩身边,与陆婉一道将“醉倒”的皇帝扶入床笫。
桑落,桑落,世人饮曰:香美而醉,经月不醒。
阿冬将寝殿左右殿柱上的帷帐放下,纱幔拦晕了烛光,外间只能看见床边朦胧的一片影。
正竖着耳朵的黄吉听到动静,忙抬头看,发觉竟是皇后的贴身侍女阿冬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在里面?”黄吉皱眉,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
“奴婢方才在里间为娘娘铺床,险些惊扰圣驾,好在陛下没有怪罪。”阿冬一本正经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许打扰,想来是要与娘娘秉烛夜谈。”
黄吉满腹狐疑,努力伸头往里张望。但朱门已掩,他只能捕捉到透过门纱的明亮的烛光。
阿冬一脸正气地堵住他,故意提了提音调:“怎么,公公对陛下的房闱之事感兴趣?”
“奴才不敢。”黄吉吓了一跳,忙回了句,而后迅速回到刚刚保持的安全距离。阿冬嗤了一声,也跟着黄吉站定。
“陛下……”
陆婉取下晏珩的金冠仍在一旁,金冠顺着劲在地上华贵的氍毹上滚了滚。伸手拂去取冠时不小心带散、挂在晏珩脸上的发丝,借着烛火明光,陆婉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晏珩来。
哪怕“醉”着,晏珩锋利的眉还是微拧在一起的。鼻梁高挺,眼睫黑长,薄唇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