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上一世对外长达数十年征战胜利后,国中民生疲弊的景象,晏珩都会感到自责。哪怕她及时下诏与民生息,但旷日持久的战争对百姓带来的影响依旧严重。
功是帝王的功,可功成背后枯的万骨,都是黎民的骨。
前世的功绩她是一定要延续的,那是她偷天换日的初心。有了旧日碰壁的经验,她会更加仔细的筹谋,将一切做的更好。
“出宫游历?”陆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是。”
见晏珩点头,陆婉心中疑窦丛生。上一世,她是与晏珩定亲之后才有交集不错。她俩平日见得不多,但隔三差五会在宫中见上一面。所以在陆婉拥有的记忆中,没有听说过,身为一国储君的晏珩有离开过长安城的时候。
难道是自己重生后与晏珩碰面,改变了一些事原有的轨迹?可她印象中,大事发生的时间线,与上一世并无太大出入。
而且,她不认为,与晏珩定亲前浑浑噩噩的那几年提线木偶般分日子,能对别人的人生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除非……陆婉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望着目光单纯的晏珩,她又不动声色地将那个想法压下。
一个人重生已是匪夷所思,何况她处处受命运所限。可如今的晏珩对自己与上一世相比,似乎紧张的有些过分了。
在意她的看法,学着为她设身处地。虽然在很多事上依旧强势的一意孤行,但确实是变了很多。在没有双方长辈的地方,晏珩她会低头,会道歉,会讨好……
陆婉笃定,晏珩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去多久?”陆婉垂眸,在自己的盏添满了茶,澄黄的茶汤映着明媚的颜色。
“三个月。”晏珩答,“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快的话,明年年初就回来了。”
“年初……”陆婉倒茶的手一抖。
好巧不巧,晏珩登基之前,大夏立国以来,震惊朝野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当年轰轰烈烈的“讨林之争”,二就是明年初一定会发生的、来势汹汹的七国之乱。
反对削藩的诸侯,以吴王晏冶为首。他们扯起了“清君侧”的大旗,在庆安十七年正月初一起事。晏珩出宫游历,选在这个节点前,很难让人不多想。
“可是有何不妥吗?”晏珩注意到陆婉盏中溢出的茶水,下意识地开口,“是可能会错过年节朝贺,但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陆婉动了动唇,道:“对储君来说,见年关会特许入京述职的郡守、县令,不重要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晏珩轻松地回答,“晏琮见了四年,有什么用?大夏人才济济,不患无人可用。他日我若继承大统,用人定会不拘一格。”
这也是她,力争在七国之乱前游历的原因。
陆婉意味深长地看了晏珩一眼:“殿下会做到的。”
“嗯……”
太子外出游历一事,自然是极其隐秘的。所以晏清的圣旨对外只说太子年纪尚小,需要沉淀打磨,勒令晏珩在建章宫闭门苦学。
对此,群臣丝毫不意外。毕竟晏琮做了四年太子,也只在储君生涯后三个月开始参理政务,林林总总算下来也只有三十天。更何况,晏珩还太小。十二岁的孩子,白纸一张,刚坐上太子的位置就处理政务,的确难以服众。
所以,晏珩打定主意,明年的七国之乱,她要随军亲征。立威树望,没有什么比尸山血海里挣出来的军功来得迅速。何况,这是一场必赢的战争。
天子坐明堂,晏珩知道,自己的一生注定与戎马相去甚远。她羡慕能征战四方的热血男儿,暴骨他乡的决心不是谁都能有的。
而现在……她要提前去见那个有着暴骨他乡决心的少年,帮助她日后实现北征大业的第一把利刃。
“确定是这儿吗?”晏珩端坐马上,望着眼前低矮的屋舍,破败的小院,以及拴在枯巴巴的老树下那只瘦小的羊,声音有些飘忽。
此次明里随行的,只有晏珩的心腹太监陈良。陈良略通文武,身形在宦官中算得上高大,长相也不似平常太监阴柔,声音与那些小太监相比更算得上中气十足。
“回公子,属下按照公子的吩咐派人搜寻多日,只有这户人家符合。”陈良恭敬地答,“河东郡平阳县,姓曹的官吏外室所生的一对姐弟。生母早逝,姐为讴者,弟为马奴,相互扶持,艰苦度日。”
“那应该就是了……”晏珩打量着平阳县城外,这所村落中不起眼的小院,有些怅然。
前世她会选中曹娥,是因为曹娥运气足够好。
出去拜访老友的永安侯江望,在老友为他接风洗尘的晚宴上一眼相中这个当地颇有名气的讴者。
曹娥身世凄苦,自幼被迫卖艺于勾栏瓦舍。以卑微的身份周旋于当地权贵之间,仍能保全自身。这样的女人,懂分寸,知进退,识大体。最重要的是,他在曹娥眉眼间看到了明目张胆的野心——那是一颗想要出人头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