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落的枯枝烂叶,他常拾回去当柴火,那些一簇一簇翠绿的草叶,剁碎了是能喂猪的,他每日都要采摘,要很小心才能不被上面的齿边划破手。
那样的日子,娇生惯养的小师弟怕是连想象都费劲。
少年人藏在骨子里的自卑轻易就被触动,江一川觉得自己也不该想这些。
都已经过去了。
可真的已经过去了吗?
他近来读了很多书,程先生教他自省。
他试探地剖开自己,抽丝剥茧地捕捉自己的所思所想,探究那些所思所想产生的原因。
而后惊讶地发现,或许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释怀。
父母的疏远冷待,毫不犹豫地贩卖,他真的不在意吗?
那些独自在田野里度过的夜晚,他真的无所谓吗?
不是的。
他在意,有所谓,并怨恨着爹娘的偏心和冷待。
怨恨到,对产生的这种怨恨的自己都感到轻蔑和不甘。
这是种混乱的糟糕的复杂的情感,一直被江一川深深地压在最下面,并欲盖弥彰地套了层云淡风轻的壳子。
江一川到底是个孩子,他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却模糊地感受到,那是哪怕自知也难以自治的存在,他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它们的阴影。
而祝白是那样地遥远,与他有云泥之别。
可这并不是云的过错。
江一川在祝白艰难地犹豫着是继续走还是原路返回的空隙里,认真地看着他的师弟。
昳丽清举,贵不可言。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言机买下他,那祝白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吧。
…也不一定,也许在某年某日,祝白心血来潮地经过某个村落,隔着玻璃车窗远远地瞥过一眼,就是唯一的交集。
寻常人自卑起来,是会感到愤怒的,愤怒起来,是会迁怒的,就像祝白,他自卑是不可能自卑的,但看到那路后就出奇愤怒了,祝白迁怒着,气呼呼地一脚将毯子蹬下去,还把鞋子给甩脱了。
可江一川却并不对祝白感到愤懑和不悦。
或许是因为他感受到的所有温暖,亲密,都来自祝白。
又或许是因为祝白太坦然了。
坦然的喜欢,坦然的讨厌。
他干净得就像一捧新雪,而这里是配不上他的,江一川看着祝白微微皱起的眉头,觉得上天安排祝白当祝白很对,他合该坐在锦绣堆里,不沾尘埃不染风霜。
而此时,不沾尘埃不染风霜的祝白打开车门,一脚踩进脏兮兮的泥巴地里。
浅色的衣衫下摆立刻就溅上了泥点子。
那些有的没的江一川也来不及想了,他跟下去,隐隐有种身怀珍宝行于闹市的不安,“阿白,我们要不先回去吧,叫些人再来。”
这个村庄太过破败冷清了,这正是该下地干活的时辰,道路上一眼望去,却什么人都没有。
反差必有妖。
祝白真心实意地动摇了,但还是把好不容易将就要脱口而出的“好”字咽下去,说了一句华国人经典语录,“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