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被修好的自行车,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狠狠地袭到脸上,带着一种紧绷的窒息感,是在家里吹空调和风扇都感受不到的爽。
还是一剂能使人从炽热的怒气和窘迫中清醒的良药。
一个半小时前。
文综题目很简单,时斐唰唰几下写完了。就是这几年来一直都是用键盘代替纸笔,对写字已经非常生疏,字也有些潦草,只能希望阅卷老师多多担待。
放下笔,时斐脑子里全程都是“言暮收下了别的男生给丁窈的情书”这件事。
最后一堂考试考完后,时斐在埋头整理东西,就看见言暮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米黄色的信封丢进了考场最前面的垃圾桶。
手指轻轻一松,不留任何情面。那个信封便垂直一落,最终归宿在一堆脏兮兮的垃圾堆里。
“操,有病?”
时斐手上握住水壶,还没来得及往包里塞,一直看着最前面那人的一举一动。
旁边有两个女生经过,马尾女生贴着另一个女生的左耳促狭说道:“我的天,言暮今天又收到情书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校草不收到情书才怪。他每次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另一个齐刘海短发女生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那你怎么办!”
“嘘!小晚你声音小点!……”齐刘海短发立刻作势去捂住马尾女生的嘴。
时斐突然回想起自己给他写的那封信。
他是不是也压根没有拆开,或者连看一眼都嫌弃,就弃之如敝履了。
但,那封信,明明是别人写给丁窈的。
他为什么要扔?
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想让丁窈看到。
时斐被硬生生被地从回忆里拽醒时,已经把自行车骑到家门口了。一辆载满红砖的拖拉机轰隆隆地从他身旁险险擦过,对着他的耳膜鸣笛。
这么窄的巷子,非要挤进来?是外头的大道不好走了还是这里头没有人了,报复社会吗?
下午还要上课,时斐懒得跟人争论,迅速远离了那辆卡车。
郑雅芝中午没回,只留了张纸条让时斐把冰箱里的饭菜热热再吃。时斐把微波炉插头插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房间拿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机。
他一拍脑门,懊悔道:“什么破记性!”
洛知莺是怕他在医院那两三天无聊,所以才借他用用,这一用就一个周末过去了。加上两天考试,结果时斐压根把这茬忘了,这两天也事情又多,没怎么和洛知莺碰面。
只能晚自习去还了。
下午,吴建华没有上课,一进教室门,便让所有同学再重新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啊?”
众所周知,自我介绍是学生时代最让人为难的大事之一。
不论是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第一堂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是让做自我介绍。
果然,台上发出一阵哀叹声。
班主任见学生一副“我太难了”的表情,敲了敲黑板,大声道:“可以啊。不想做自我介绍,看来同学们是想上物理课了!身为班主任,很开心看到你们对物理这么热情。”
“不不不……”台下的同学笑得比哭还难看,连连挥手否认三连。
所以,自我介绍如期而至。
比起军训时的单一蓝绿迷彩服,这次面前的色彩逐渐多了起来。
时斐看着台上的一个个手足无措害羞的男生女生。这一张张青涩却又鲜活的青春面庞又重新出现在面前,时斐还是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他们的名字。
蒋同学,运动会的时候拿了个长跑冠军……
王同学,教过过自己解数学题……
洪同学,是不是和自己坐过同桌来着……
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但见到脸时,高一时经历的点点滴滴,又重新浮现在脑海。
“时斐!到你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时斐望去。
他记得那时刚刚入学时,性情一点都不开朗,在台上也拘束不已,扭扭捏捏放不开,最后哆哆嗦嗦地捏着嗓子说:
“大家好,我是……我是来自风陵附中的时斐,呃,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呃,谢谢大家……”
他脑子里当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但现在……
二十三岁的他,已经变了。
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台上哪个同学他不认识。
就这场面,还远不至于不好意思。
他慢慢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微笑,双手撑在讲台上,对着台下七十多束凝在他身上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大家好,我是来自风陵附中的时斐,非常有幸和在座的各位能在一个教室里学习。”
“高中三年,必然是一段宝贵而令人难以忘怀的经历。如果不想未来的自己,为了某一时刻的泄堕或者过失后悔,就做你认为未来的你,会因此感谢现在的自己的事情。”
这段话虽然很绕,但是他已经尽力表达了。
“对于学生而言,学习虽然重要,但我认为,更重要的,还是在这三年内,找到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所追求的,难道仅仅只是那成绩单上单薄的几个数字吗?”
“所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而剔除掉那些赘余的东西,这才是人生正确的态度。人应该越活越简单,而并非越活越复杂。”
他没想到,班主任竟然站在门口带头鼓起了掌。所有人也跟着鼓掌,虽然认真听了的没几个人。
“说得好。看不出来,你小子看得还挺通透。”吴建华表扬他。
老师不就吃鸡汤这套么。
时斐暗暗想,既然这样,麻烦您老一年后以后知道我选文科的时候,轻点下口,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