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熙四年春,摄政王薛檀扶宣王世子萧元冽继位。
大将军崔衡幽闭府中,暂不得出。秦王改封淮阳侯,就藩时日另行再议。
萦绕在京城上空多日的阴云,暂时退去了。
新帝临朝第一天,恰是个好天气。
日光清冽,朝霞弥散。鸟儿的翅羽拂过檐角铜铃,振出悦耳的脆响。
文臣们看着年轻的新帝,颇感欣慰。一旁武官们不太情愿,然而被薛棠扫了一眼,想到还幽禁在府中的崔衡,顿时都不敢吭声。
有薛棠镇着,萧元冽按部就班地走完了流程,一天下来比狗还累。外人面前还能端着,一进广明殿就现了原形,冕旒都没卸下,就往床上趴去。
累死他了!他就知道当皇帝没好事!
薛棠一书卷抽过去:“还有那么多奏折没看,你怎能休息?”
距离小皇帝暴崩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朝中积压了很多政事。新帝即位了,一切都应该尽快步入正轨。
萧元冽发毛:“你是摄政王,折子应该是你来看!”
薛棠皱眉:“我只是摄政王,你才是皇帝,你不看折子谁来看?”
“当然是你!”
“我?可以。”薛棠抱着手肘,“既然你这么闲,不如去将军府,跟崔衡作个伴?”
萧元冽被她收拾过,知道她真敢这么干,只得不情愿地翻身起来,磨蹭到桌边,对着一堆奏折发呆。
薛棠敲桌子,“快点。”
萧元冽眼神幽怨,“不是说好了演给外人看吗?”
又没外人在,他们在广明殿吵个什么劲?
薛棠一脸诧异:“昏君才是演给外人看的,对内你得做个明君。”
明君萧元冽恨恨地咬着笔杆子,翻开了一本奏折。
他看了几行,不知不觉被奏折的内容吸引。
“这豪强为祸一方,得找个机会杀鸡儆猴收拾收拾……”
嘀咕老半天,却没人回答,萧元冽猛地抬头,看见薛棠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叫了起来:“我不是我没有!刚才不是朕!朕没说话!”
“我早说过了,你很适合这个位置。”薛棠似笑非笑,“先前礼部呈上来的年号,陛下觉得哪个比较好?”
要让萧元冽尽快适应当皇帝,先从称呼改起。她也要尽快适应。
他想了想,“‘永宁’就很好。”
天下永宁,很吉利。
至少不要再有被抓来京城的藩王世子了。
萧元冽内心悲戚不已。
话音未落,薛棠忽然咳出一口茶水,眼神忽然冷下来。
“……换一个。”
萧元冽奇道:“到底怎么个意思?让不让朕挑了?”
薛棠揉揉眉心,“没说不让你挑,就让你换一个。”
“朕就不换。”
为表决心,他甚至在奏折上留了“永宁”两个字。
皇帝金口玉言,落笔了“永宁”就绝不可能改。
薛棠静静看他,目光茫然又恍惚,似乎想通过他看到什么。
萧元冽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可仔细回想,又觉得自己没错,便挺直腰板,啪地搁了笔,墨汁甚至溅到了薛棠手背上。
“看什么?”
薛棠收回目光,忽地一笑。
她在期待什么?
明明早就知道萧元冽是个顽劣性子,绝不可能乖乖当傀儡。
“……随你。”
她撂了茶盏就走。
萧元冽愈发委屈,追到门口大声喊道:“朕偏就要用这个!”
一个年号而已,干嘛跟他摆脸色!
薛棠的轮椅根本没停,很快消失在他视线尽头。
萧元冽气呼呼地来回踱步,忽然甩上殿门,叫来了风北。
风北现在荣升为御前侍卫统领,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做起事来那叫一个积极。
“查到了没有?”
风北点头,附在他耳边嘀咕一阵。
萧元冽愕然:“不会吧?”
崔衡居然真的和先太后有过一段?
风北点头如捣蒜,“一点儿都不掺假,千真万确!世……陛下,这事当年知道的人不少,武宗皇帝差点要废了先太后——当时还是太子妃。哲宗皇帝硬是没答应,把人保下来了。”
萧元冽摸下巴,“要我说,这事武宗皇帝做得不地道。偷摸着解决了就行,干嘛闹出来?”
风北哪敢说话。
萧元冽是刚即位的新帝。他评价先祖,哪有属下多嘴的份?
风北腹诽时,萧元冽想的却是另一段。
为了保住心上人,哲宗皇帝真有担当,是个真男人。
相比之下,他心上有棠棠,却连薛檀都不敢面对。
就因为她定了亲?
但是看薛檀的意思,这门亲事不怎么牢靠。难道棠棠已经说动他了?
“薛檀有说给二小姐退亲的事吗?”
风北一头雾水,“没说。但摄政王刚才好像没回府,出了宫往西边去了。”
萧元冽掐指一算,眯眼。
那不是平南侯府的方向吗?
不行,他不能干等。
“朕出去一趟。”
风北张大了嘴:“陛下,现在不同往日,不能随便出去!”
萧元冽语重心长:“不就是提防崔衡吗?多注意就行。而且摄政王都说了,要装昏君给人看。不出宫溜达,怎么算昏君呢?”
风北给他绕迷糊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萧元冽一边嘀咕一边更衣:“而且朕刚和摄政王吵了一架,朕一个不开心,就要溜出宫散心,这不合理吗?这很合理啊!……”
他在宫里的小动作,薛棠还不知道。
她正在平南侯府,与赵锺侧对而坐,案头摆着一只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