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尔等都有要务在身。”
山神声震瓦砾,“民与民斗,我不关心。”
心底咯噔一声,李四脖子根涨红,深深埋首称是,随即起身,低着头退去。
没了庙门,山凼里原本茂密的植被也被昨夜的天雷烧了个干净,山神庙的视野开阔了不少。贾生借着山神身高望远,看见李四飞也似地遁入雾气沉沉的林莽,真身也从后院缓步走了出来。
轻描淡写地一招手,笼盖上下林木的雾毯便似虹吸水一般扯进了山坳,阳光刺破薄雾,照在庙宇废墟上时便暗淡了许多。
山神庙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幽深,少了四个家伙在耳边聒噪,贾生倒是清净了许多。只是,他提着张还民丢下的竹枝扫帚清扫后院落叶时时,见着满地萧索,莫名想起那老道是否和师兄师弟团聚了,贾生又不免露出苦笑。
人就是贱呐,怎么现在又觉得有四个小弟在时才热闹呢?
贾生前世就并非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之辈,闲着也是闲着,一庙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不,贾生打算将破坏较小的后院和寝殿扫洒一番。一边干活,贾生还要一边思考接下来的打算,他向来做事习惯走一步看三步,自个儿以魂魄托生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这期间他从惊险降生,孤立无援,到嫁梦寻援,聚引香火,乃至与青鹤观老道里应外合挫败了戕害人命的大妖周颙,有过惊险,有过谋断,有过失手,虽然至今还算得了一个好结果,过程却说的上跌宕起伏,其中某一环稍有不慎,他这条小命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所以贾生还得庆幸,自个儿运气是当真不差,也亏得青鹤观老道有为生民立命的大情怀,愿意在危难时候拉他一把。这也给他提了个警醒,做事手能糙,心可不能糙。下回再临时掉链子,可没谁能帮他兜底了。
大概是因为脱离肉身时间长了,贾生还没做什么重活,额头居然微微发汗,手腕泛酸。
虽说刚刚立下身体力行的旗子,贾生却捱不住犯懒的念头在眼前盘桓。正巧嗓子发干,借着找水喝的由头,贾生利落撂了扫帚,跑到山坳里,又使了一次虹吸法术,用一只香案下面找到的破碗盛了满满一碗露水。
大喇喇坐在半块摇摇欲坠的门槛上,面朝重峦叠嶂的山间景色,滋滋喝茶。
贾生砸吧着寡淡的露水,莫名想到,那些辟谷的仙人天天就喝这玩意,不飞升才怪。
日上三竿的时候,四个仙吏领着十二三位泥瓦匠远远上了山岗。
一听说是给山神爷修缮屋子,泥瓦匠们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催着动身了。谁不晓得,昨天半夜天上忽然飘了毛毛雨,街头巷尾都传是骑虎岭的山神爷显灵了,刚开始还没几个人信,结果怎么茬,县令老爷连夜动员了一大帮县民祭拜山神爷,没一会儿,那雨就跟扔绳子似的泼瓢而下,雷声滚滚。
这年头大家都不是好糊弄的,前几个月,旱得田间地头冒烟的时候,请了两个牛鼻子道士求雨,老天怎么就一滴水都不肯放,哦,到了山神爷这儿,龙王就格外开恩啦?还不是那什么青鹤观的两个道士没本事!
小道兴义牵着驴车走在田边官道上,茶摊旁蹲着的几个庄稼汉都投来不善的目光。颇有几个昨夜在舒州县城打尖住店的行脚商,仗着消息灵通,指指点点。
两个满脸风霜的牛鼻子老道坐在板车上,闭眼养神。
一路走来,总是有些刺耳的话传进耳朵,马宝瓶是个暴躁脾气,几次想过去和那些说风凉话的人理论,都被师弟张宝栋给拦下来了。毕竟众口铄金,大家都只认第三碗吃饱的饭,谁管你提前吃了两碗垫底。
张宝栋也屡次开解这个与他道行齐平的师兄,做人,凡事要想开一点,那山神手腕硬,一次出手便便将盘踞在五柳山多年的妖崇算计得死死的,给人家当了棋子,不亏。再者说,咱们出家人要以斩妖除魔、解救苍生为己任,名利身外物,给人家送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又算得了什么?
老道张宝栋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暗骂一声狗屁,说俺老汉输不起?这仇俺还记着呢!
小道兴义倒是脸色平常,牵着驴走在夹带土腥味的熏热微风里,心里想着一件或许极重要的事情。
那个山神手下小吏的通风报信中,提过一嘴五柳洞当代洞主似乎身受掣肘,才有了大妖周颙作乱一说。
掣肘或许是隐晦的托辞,其本意应该是那妖怪遇到了瓶颈,正在洞府闭关?小道兴义有些不明白,分明自己和马师伯将这骑虎岭方圆五六十里内逃逸的妖怪肃清了一遍,为何没碰见那位洞主?
这是一条追根溯源的重要思路,小道士天生内秀,没想好之前,决计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