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他看见了不少外头没有前世有的生命,比如兔子,比如松鼠,再加上个老虎也很正常。
见老虎在小孩儿脚边趴得老实,谢霖心有点痒,将烤兔子往旁边一搁,小步跑过去。
他在老虎身边蹲下,伸手薅了把虎头。
那虎并不抗拒他的接近,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什么嘛,真就是只猫。
谢霖笑了:“它好乖啊。”
少年没出声,低头注视着谢霖……纤细的手腕。
“我看它原本也只是想吃鱼,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但那时候,树上有个黑色的东西飞下来,好像钻进它身体里去了。这位师兄知不知道……”谢霖仰起头,想了想觉得不对,道,“诶,师兄怎么称呼啊?”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谢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了话,才堪堪开口:“我非外门弟子,论理不算你师兄。”
谢霖眨眨眼:“我知道‘守门人’都是从内门弟子里挑选的……但内门弟子不也是师兄吗?”
“亦非内门弟子,我也不守门。”少年垂眸看着他,“我……乃‘守山人’。”
守门人和守山人有什么不一样?
天星仙门的大门就在山道上,跟新入弟子试验不是一条路,谢霖曾经抱着幻想去看过,发现尽管不是一条路,但都在“心想事成林”以内,就打消了下山的念头。
守门弟子不也要守山的么?
“可是不喊师兄的话,要怎么称呼呢?”谢霖上下打量他,“……喊前辈?”
虽说先踏入仙途的都是前辈,但对着这么个故作老成的小孩儿喊前辈真的怪怪的。
好在少年本人大概也觉得怪,他沉默片刻,道:“我有名字。”
谢霖表示洗耳恭听。
少年一抬手,就有根树枝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自动钻进他手心。少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大字。
——田心衣。
竖着写的,三个字贴得很近,风骨中带着飘逸,仿佛在写碑文。
虽然力道略有不足,但已非常好看。
也非常眼熟。
谢霖惊讶道:“你也喜欢那位佚名大能的字帖啊?”
田心衣皱眉:“字帖?”
“嗯,凡人都喜欢拿修士的墨宝做字帖,独立成册的和几个修士的墨宝做成合集的都有,我有半阙喜欢的字,临摹过几年,就是你这个风格。”谢霖指着地上的字说,“我学得不像,你写得比我好。”
“我没临过什么字帖,这就是我的字。”
“啊?”
“那黑气名为‘煞气’,乃是魔界一种特殊物质,附体后会放大生灵心中恶念,甚至丧失理智。”说到这里,田心衣看了那虎一眼,“它若不是刚被附体就被我发现,这会儿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话题转进太快,谢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岂不是……该庆幸被附体的不是我们几个?”
“在我看来,无甚不同。”田心衣淡漠道,“人与兽并没有高贵低劣之分,那东西选择它而不是你们,大抵只是因为被力量吸引。”
也就是说,谢霖他们几个没炼气的菜鸡,附体价值甚至不如虎。
他以为这么说,谢霖会有一丝难堪,没想到对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我们确实不如它更有战斗力,我也没觉得人就比虎更高贵,只是我是人,所以会有私心,不是身边的朋友被附体,对我而言总是幸运的。田……我该叫你田大哥还是小田?”
“叫我名字。”
“好吧,田心衣,”谢霖问,“他们几个没事吧?”
“你可以自己回去看。”少年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无辜的老虎,“你也该回去了。”
“啊……”
闻言,谢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那头老虎也趁机“呜呜”两声,爪子扒着地面不肯离去。
“没完了你。”田心衣沉声说完,又扭头看向谢霖,像是不耐烦,“它不肯回去,你又有什么问题?”
“我……”谢霖莫名不太怕他,回头指了指瀑布,“我想去那边看看。”
“那是此方世界的尽头,寻常人无论走多久都是原地踏步,无法靠近,你想看什么?”
谢霖眨眨眼:“就没个例外的?”
“除非你被它认可。”
“可是,”谢霖又看了瀑布一眼,“我觉得我已经离它很近了啊?”
田心衣不耐抬眼。
自古修仙界就不乏自命不凡之徒,什么靠近,无非是过于良好的错觉。
他正想说点什么来反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却陡然发现,此处竟真的离瀑布很近。
连那直冲而下的水声都不再遥远,变得喧闹起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重新将视线投向谢霖,这回落到了对方脸上。
那瀑布连他都没有去过,自田心衣有记忆以来,到过瀑布的就只有一个人。
会是他么?
不像,但又有点像。
田心衣倏地攥紧拳头,偏头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如此压抑却又压抑不住,听得人心惊胆颤。
谢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急道:“你没事吧?!”
田心衣没能回答。
他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