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进跨到车上，叶乔把坏掉的琴背在身后，另一把则是以手穿过提手，牢牢地抱在怀里。她坐在后座上，空出来的手扶住后车架。　　　　时进询问她是否坐好，在她给了肯定的回答后，他才踩动脚蹬。　　　　后面多了一个人，加重了车子的负重，车把便没有那么好扶稳，车子晃悠悠的像是喝醉了一样，细细的车架叶乔抓不稳，下意识地就改为了抓住前面人的衣裳。　　　　“这能抓得住吗？”时进把车子停下，长长的腿撑在路边，一把拉过她的手，环过他的腰，放到身前来。　　　　叶乔明显挣扎了一下，时进“啧”的一声，打趣道：“那天晚上，比这出格的事都做了，现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他指的是背着她去酒店，而叶乔想的可不是。　　　　她羞愤难当，搂在时进腰上的手，直接掐了他一把。　　　　“嘶——”时进皱眉，回头还贱兮兮地冲她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着，“扶好了，老司机要加速了！”　　　　“你……你看着前面好吗！”叶乔被他回头的动作惊出冷汗。　　　　时进的背脊弓起来，屁/股抬起微微离开座椅，使劲踩着脚蹬，这一次，车子没有“喝醉”，很给力地在路上飞驰起来。　　　　叶乔环着他的腰，在料峭的寒风中，心脏跳得很快，跳得她的身上都暖了起来，她的手紧张地在他身前收紧，握成拳。　　　　时进感受到这个微小的变化，他喊道：“冷吗？”　　　　叶乔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才补上一句：“不冷。”　　　　“坐好了，前面再拐个弯就到了！”时进压低身子，又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他们到达电影学院门口，恰巧第一场刚刚结束，中间休息的时间是不能出门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楼里出来，家长们纷纷围上去，隔着铁栅栏或堆积在校门口，询问考试的情况。　　　　叶乔着急地踮起脚尖，到处寻找叶嘉年。　　　　“这边这边！”时进有身高优势，一眼就看到了要找的人。　　　　叶嘉年走到校门中央，叶乔还在抻脖子瞪眼呢，他伸手，戳了戳老姐的肩膀。　　　　“哎？嘉年。”叶乔拉住他，赶紧解释，“对不起啊，那个琴——”　　　　她话到一半惊讶地停住了，指着弟弟手上的琴箱，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时进插话道：“你们认识啊？”　　　　“这是我姐。”　　　　“他是我弟！”　　　　叶乔和叶嘉年异口同声。　　　　时进哈哈大笑，对叶嘉年道：“那就好办了，我还说要拉你过来好拜托你借琴给她弟弟呢，现在不用了。”　　　　叶嘉年有点迷糊了：“什么？”　　　　叶乔脑筋转得飞快，她可不能让弟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去取琴的事，于是打了个马虎眼，转移话题：“啊，对了，第一场怎么样？”　　　　“就是朗诵，你还不了解你弟弟？当不了演员也好当个播音员的呀。”叶嘉年志得意满地夸自己。　　　　时进眸光一闪，问：“你朗诵的谁的诗？”　　　　“本来想念海子的，还好我姐给我选了顾城，今天一天五六个面朝大海的。”叶嘉年得意地炫耀，“听老师说，去年一大片见不见你就在这里什么的，都听吐了。”　　　　时进和叶乔并肩站着，听叶嘉年侃侃而谈，与他分享着兴奋和紧张，直到预备进场的铃声响起，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走了几步，折返回来，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颜，指着琴箱对叶乔说：“姐，你看，我的坚持没有错。”　　　　他坚持着善良和正义，也坚持着对一切事物的美好期许，他的内心有热忱，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情感的人。　　　　叶乔看着弟弟年轻的背影，她的心中一些固有的、腐朽的信念，以及进入社会时日渐久而形成的自我保护的硬壳，像初春时节河上的坚冰一般，悄无声息地迎来初融。　　　　---------------------　　　　回去就没必要像来时一样赶，时进推着车，和叶乔慢慢并肩走着。　　　　时进忽然想起一件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片，说道：“你一会儿要是回家的话，帮我把这个拿给我妈行吗？”　　　　“你去哪？”叶乔不解，这时候不是应该回家补眠吗？　　　　“去公司一趟。”　　　　“公司？去公司做什么？”　　　　也难怪叶乔会这样惊讶，因为他说的不是机场，而是公司，离机场不远处，有一幢航空大楼，各大航空公司及一些民航相关公司都在这里常驻办公，负责公司的行政业务，对于叶乔和时进这种一线技术型员工，除了请大假和工作调动之类的行政事务，很少会到公司去。　　　　“额……”时进可不想实话实说，告诉她自己是去排舞，他选择了转移话题，“那个……明天晚上有个知名小提琴家开演奏会，我有朋友能弄到票，你陪你弟弟去听听？”　　　　叶乔摇摇头，道：“你忘了？明天有公司周年庆的呀。”　　　　时进没忘，他怎么可能忘，他就是故意想让叶乔不要去而已。　　　　时进拼命地劝她：“周年庆那个场地我看了，员工座位离明星特别远，什么都看不到，你一定会失望的。”　　　　“没关系啊。”叶乔觉得今天的时进怪怪的，“能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已经觉得与有荣焉了。”　　　　时进扒了扒头发，气得想打人。果然跟追星的女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你弟弟来B市，你怎么也得好好陪一陪他吧。”时进打出最后一张亲情牌。　　　　叶乔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点点头，说：“嗯——好像是这样。”　　　　时进眼见这招有效，心中暗暗得意，刚要再说什么，只见叶乔思考了半天，补上了一句——　　　　“那周年庆我就带他一起去好了。”　　　　时进后悔得想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的应该就是他这种情况了。一个朋友没搞定，又弄巧成拙拉了另一个朋友来看他出丑，人生真的好艰难了。　　　　---------------------　　　　叶嘉年穿上新买的西服，打了领带，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叶乔帮他整理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他犹犹豫豫地看着叶乔身上的衣服，欲言又止。　　　　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姐，你确定要穿成这样？”　　　　“你小孩懂什么？”叶乔一副“大人”的口气。就是要这样，大人即使不懂，场面也要hold住，不能在小孩面前失了威严。　　　　实际上，叶乔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周年庆的前一晚，她特意发微信给林雨薇，问：明天那个周年庆，你穿什么衣服去？　　　　过了一会儿，林回复她：当然要穿正式一点了！　　　　于是叶乔买了一套职业套装。　　　　上身雪纺衬衫，领间系一个大方又不失庄重的蝴蝶结，下身包臀正装裙——当然这套说辞也是出自服装店的店员之口，她告诉叶乔，这套衣服绝对正式，大公司的OL见外宾都穿这样。　　　　叶乔放心了，穿着新衣服，挽着弟弟，走进了会场。　　　　华新这次是花了大手笔，在五星级酒店包了一个中央大厅，水晶吊灯洒下晶莹的光，中间搭起的表演台足足有十七八米长，可以与专业的礼堂相媲美。　　　　进门的那一刻，叶乔惊呆了。　　　　倒不是因为这金碧辉煌的酒店，也不是因为这高档奢华的摆设，而是——这里的女人们全都穿着漂亮的裙子，抑或是设计感十足的阔腿裤之类的时尚套装。　　　　只有她——和服务生撞衫了……　　　　她侥幸地想，没关系，不是还有林雨薇呢嘛，中老年组一起作伴好了。　　　　正这样想着，门口一阵骚动，间或有男人的赞叹声，叶乔还以为哪个大明星来了，凑上去围观。　　　　那穿着红色阔领短袖蕾丝小洋裙的，不是天杀的林雨薇还能是谁？在红色的映衬下，她更显得肤白胜雪，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连叶嘉年都看得直了眼。　　　　叶乔感受到塑料姐妹花友谊的破裂。　　　　这是一种说好一起到白头，人家却偷偷焗了油的背叛感。　　　　林雨薇远远瞧见叶乔，立马推开一群苍蝇一样围上来搭讪的男人，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追上来。　　　　“比我来得早啊？找到咱们的座位了吗？”　　　　叶乔不想理她。　　　　叶嘉年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于是便替她回答：“我们也刚来，听门口工作人员讲，应该是在中后部分那块黄/色/区域。”　　　　林雨薇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问：“你是谁呀？”　　　　叶嘉年局促地搓搓手，笑嘻嘻地自我介绍：“我是她弟，我叫叶——”　　　　叶乔一回头，看见自己老弟跟林雨薇聊得起劲，已经落下老远，她心里不爽，语气不善地喊他：“叶嘉年你给我过——”　　　　“啊！何远风！”外面的尖叫一浪高过一浪，何远风走进酒店，从这边通道进入化妆间。由保镖和工作人员护送着，与叶乔擦肩而过。　　　　她吼了一半的话，在这一刻忽然就变了语气，变成了：“来，到姐姐这边来。”　　　　叶嘉年打了个冷战，回头向林雨薇无奈地吐槽：“没办法，我家老姐就是这么丢人。”　　　　哪知林雨薇根本没接茬，她也盯着何远风离开的方向，崇拜地亮起了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