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他十分缺钱的时候。
一来他游历江湖,吃喝住宿都颇有耗费。二来他离开了镇魔司,就意味着不再获得朝廷发放的灵石丹药,修行进度已经停滞半年有余,日后只能自己购买修行资源,这无疑也会耗费大量的金钱。
黄金六百两相当于白银六千两,按照他之前在京都镇魔司的月俸,起码要不吃不喝攒上一百年才能达到这个数目。如此大额金钱,他自然不会轻易拒绝。
周雪岩摆摆手,屏退了两名家仆,而后双目放空,眼中无限惆怅。
轻轻喟叹了一声,他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周某与前妻育有一子,失踪已久……我想让韩侠士帮我找找他!”
韩平之立即祭出了“陈情令”,驳绿玉牌悬立半空,徐徐旋转,清光四溢。
“周庄主,说说怎么回事吧。”
随着周雪岩的吐字叙事,牌面上自动浮现一个个细若米粒的金字,勾勒出倾诉者的所思所想。
……
周雪岩与前妻育有一子,名为周子阳。
虽然出身于商贾之家,但周子阳却不喜经营算计之道,从小心向儒学。
十岁时,父问其志。
子阳曰:“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雪岩曰:“某家为商贾门第,无文道之遗赋,无官运之亨通,不可为。”
子阳曰:“文道,吾所喜也。不为名,不为利,只求从心所欲,不逾矩。”
父子俩的矛盾就在于此。
周雪岩不希望儿子走读书做官这条路,只想让儿子好好学习经营之道,以后好继承他的衣钵,经营家族的瓷窑和万顷茶田。
多年来,周子阳性格执拗,成天对书籍画本手不释卷,渐渐成痴。
周雪岩日益头疼,也日益愤怒,在某次争吵之中,一怒之下烧掉了儿子的所有藏书和画本。
没过多久,这位周公子放弃了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
一根竹杖,一双芒鞋。
一顶斗笠,一件蓑衣。
背起了一只竹编行箧,独自一人离开了灵溪镇。
留书一封——
“此去求学,山遥海阔,不知经年得返。
“不辞而别,虽愧无悔。
“临别有一言赠与父上:
“王侯将相宁有种,士农工商岂自生?
“人力无穷山海移,道阻且长万险通。”
后来,周雪岩才知道儿子最终拜入了离阳书院门下,勤修儒道,渐窥门径,三年即有小成。
其后返乡省亲,终于又激起了这个老父亲的一场欢喜。
但在经过牛奎山一带后,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信。
失踪至今,已经一年有余。
……
“我在路上听闻,牛奎山上有一头虎妖盘踞。”
韩平之缓缓说道,心头掠过了一丝不好的联想。
周雪岩面容凄楚,眼眶泛红:
“我当然知道这些,也曾经派了不少人前往牛奎山寻找子阳,但大都是一无所获……”
“子阳还活着的几率其实已经很渺茫了,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哪怕,哪怕侠士你带回他的一件遗物也成,至少让他魂归故里!”
“侠士你既然能剑斩青蛟龙角,想必对付一头虎妖也是不在话下。”
韩平之略作思考,点头同意,同时心中暗忖:这个周庄主其实也挺惨的了,天生的阳亢之体,却仅仅生出了一个儿子,如今这儿子又十有八九葬身于虎妖之口……
周家一脉,基本已是绝后了。
周雪岩大概也早已想通,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也没有在韩平之面前故意哭惨。
看到韩平之表态,他立即又悲又喜地描述起了周子阳的外貌长相,以及随身携带的行李物件。
韩平之一边点头,一边默默感应着“陈情令”上勾勒的信息:
周子阳,二十一岁,拜入离阳书院三载;
面如冠玉,丹唇皓齿,穿着一袭月白文衫;
背着一只竹编书箧,里面装有笔墨纸砚和圣人典籍。
妥妥的一枚小鲜肉。
如果还在世,应该不算难找;如果人没了,他的遗物应该也很好辨认。
周雪岩说完又再三拜谢,然后感激涕零地告辞,顺手带上了房门。
“牛奎山……吃人的虎妖……看来又得闯一次龙潭虎穴了。”
韩平之暗自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