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得拖着瘸腿一点点把东西往院子里拉,还得让着几个胡子来喝酒,这也是老礼,谁家办事情,不管红事白事,不管是干啥的,只要不是要饭的,刚掏完粪,赶上了就得招呼人一声,人家吃不吃是人家的事,让不让是你的事,不让就有人挑理。
几个胡子见她腿上有毛病,也没装大尾巴狼,把东西拿起来送到后厨,就骑马走了,他们也不敢多待,这地方离着林吉太近,真碰上穿官衣的,就得倒霉,再说一会指不定屯长就得来,虽说他们都认识,但背后打交道是一回事,这么多人面对面打招呼就是另外一回事。
后厨的大师傅李建刚见了东西也乐了,那年月别人拿猪肉狍子肉当好东西,可他真是总见,东北有句老话,“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瘦死的厨子也有八百斤”。
当然这是夸张,不过不管啥时候,厨子都不是个缺嘴的行业,真到了他们都缺嘴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史书上写的“饿殍千里”“易子而食”的时候吧。
那李建刚乐什么?主要今天的主家太困难了,肉是一分都没有,各种蔬菜倒是有,还很全,这可不是耕子家的,他这一年还哪有时间弄园子,都是邻居各家给凑的,也是那年月的规矩,谁家有事大家都帮忙,就是平时去谁家地里摘点青菜也不是个事,但不包括那几个好偷的人家。
都是清汤寡水的青菜,这席面也实在是难看,谁家也不能把肉送来,荤油?想都别想,虽说本乡本土的,也都是泥腿子,嘴上不能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怪大厨做菜糊弄,可毕竟不好看不是,屯长要是来了,长辈们再一坐,那也太没脸了,耕子上门求的他,席面给办成这样他也没脸上前面来啊。
这回有了嚼谷就好办,几盘肉菜一上,那帮子人能吃出个屁,油盐酱醋缺点就缺点,哎,耕子不也是个苦命的嘛,一起长大,上树掏鸟窝,下河抓泥鳅,谁跟谁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
屯长来了,耕子赶忙让到主桌,这老吴头当屯长这么多年,这种事也是驾轻就熟的,来早了不行,主家男人都上山了,他来了连个搭话的都没有,和娘们聊聊生理期?要脸不要?再说自己一个人坐主桌,烦人不?
得估摸时间,上山的都回来,他再过来,即使像耕子家这样的,主家连个会说话的人都没有,(老庄家老几位在屯里本来就不受待见。)但是下山的人里可是不少爷们能搭话,骂这几句,损这几句,抬抬人,踩踩狗,也就开席了。
其实他连饭都不想吃,一个屯子就那么大,谁家啥样谁不知道,耕子家又有什么好嚼谷,他能差了这口吃食?
到地方都没等他开牙,就有人把胡子送肉,抬棺过河,大傻子让坟茔的事都跟他说了,大傻子那块坟茔地的事他早就知道,这附近山山水水的,家家户户的日子,他也是个老棺材板子了,啥不知道?至于让坟茔这帮人上山之前他就知道,大傻子老丈人老郭头和他念叨过,这事办的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