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秘境外,正在认真观战的范衡忍不住发出感慨。
温言看着影像中的茫茫白雾,轻声道:“的确有点过分。”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是吧!”范衡得到了温言的认同,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怎么说我的乖徒儿也是个懂事礼貌的女娃娃,他不护着也就罢了,居然连帮把手都不肯。如此自私自利之人,真是白白浪费他的天赋……”
温言没有接话,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顾初云的身旁。
只从这个影像上看不出那名姜姓弟子此时究竟在看谁,但从剑灵的反应来看,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弟子。
从他们遇到这个弟子之后,剑灵就没有再从剑里出来过了,也没有继续和那个叫栖川的弟子交谈。
她似乎很不想见到这个人。
或者说,被这个人发现。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姑娘现在似乎很不高兴。
温言想起她连被雨淋湿都会嫌弃,此时身上沾了这么多的血,想必一定很不能忍受。
可惜他不在里面,不然就可以帮她清除血污了。
温言看着明显不悦的雪色少女,心底突然升起一丝隐隐的异样。
他见过她很多模样,开心的,无聊的,心虚的,关切的……每一面都很鲜活可爱,却独独没有见过此时此刻的样子。
有些生气又有些认真,像一只默默龇牙的小猫。
也很可爱。
温言看着眼前的投影,目光专注。幽幽荧光映入他的眸中,将那双浅淡的眸子映衬得格外清透,竟隐约透出几分水似的温柔。
“……师弟,师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旁的范衡不满地提高声音。
温言轻轻叹息,收回视线:“又怎么了?”
范衡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从温言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不耐烦。
“你今天很反常啊,刚才也是,我在说话你都没有听到……”范衡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立马凑到温言身侧盯着他面前的那一块投影仔细查看,“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温言无奈:“我看到的东西和你一样。”
范衡:“我不信,你肯定看到了什么我没注意到的东西……”
温言有时真的不知道该说这个人什么好。
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掌门,却仍然是这副不着调的心性。即使对外装得再沉稳,一张嘴就本性毕露。
如果师父还在……
不经意想到了记忆深处那个高洁伟岸的身影,温言神色微变,剔透的浅眸又暗了下去。
范衡也敏锐地发现温言的情绪骤低,他摸了摸鼻子,站直身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想起师父了吧。”
温言神色沉郁疏冷,语气低慢似自嘲:“他大概不会希望我想起他。”
“我知道就算说再多次你也不会听进去……”范衡停顿许久,最终还是将手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按了按,“你只需知道,师父他从未怪过你。”
温言低低轻笑:“这种事情,谁又知道呢?”
反正那人早已死了——死在他的懦弱之下。
“……唉。”范衡深深叹气,摇了摇头,继续将目光转到投影上,口中却还在喃喃叹道,“要是能有个人说动你就好了……”
温言不置可否,也不再多言。
*
十方秘境。
顾初云看着地上这只似熊似猪的妖兽,心头的喜悦还未消散。她在妖兽的体内上下搜刮,很快搜出一颗闪着红光的小圆球。
看上去又是个好东西!
她拿起圆球,扭头询问姜离:“姜师兄,这是什么?”
此时白凛正一脸不悦,见顾初云如此开心,她也不想扫了她的兴,于是忍着一身浓烈的血腥味,冷着张小脸回到了剑身里。
白凛躲回剑里后,姜离眼中的兴味也随之消失。他余光微移,扫了那颗朱红色的圆球一眼,意兴阑珊地解释:
“这是妖核,炼化后可以用来提高自身的修为。”
顾初云一听,顿时变得更开心了。
“原来这东西这么好,那我可得好好收起来……”
话未说完,一只布满尖锥的流星锤突然擦着她的手背飞袭过来。
好在顾初云反应很快,她面色一惊,立即提剑迎击,饶是如此,白皙手背上仍然被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不免有些浪费,还是让给我吧!”
流星锤再次迎头砸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一个雄厚的身形从雾中一跃而出,直接伸手,竟是要夺走那颗红色的妖核!
“你做梦!”
顾初云冷声呵斥,抬剑一横,生生挡下那颗流星锤,剑刃猛地一颤,发出绵延不绝的铮然低鸣。
白凛现在感觉糟透了。
身上血迹还未除,又来了一只流星锤。
这流星锤极其坚硬,又是实心的,又沉又重,被它砸一下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疼。更别说那上面还有那么多尖锐的锥刺,密密麻麻,每一根都能在薄透的剑身上划出痕迹。
太遭罪了,凛冬剑根本不适合与这种兵器对上,可惜顾初云手头又没有其他武器可以用,只能用她强行顶上。
白凛痛得眼泪几乎都快掉下来了,偏偏姜离就在旁边,她不愿让姜离看到自己软弱无力的一面,只好一声不吭,咬牙撑住。
姜离静静看着这一幕,突然叹息。
下一刻,他抬手拔剑。
一抬,一划,随意得不值一提。
白凛只觉眼前倏然闪过一道凌厉的剑光,下一秒,鲜血喷溅,流星锤铮然落地。
“啊啊啊——”
偷袭的那名弟子发出凄厉惨叫,一个肉色的东西随之掉落。在看清那是一根断掉的食指后,顾初云瞳孔一缩,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姜、姜师兄……”她惊魂未定地望向姜离,“他的手指……”
“切断一根手指而已,出去后再接上就行了。”
姜离看都没看那个失去手指的弟子,提剑走到顾初云面前。
“走吧。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有更多人来抢妖核。”
“是……是……”
顾初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只是呆呆地附和几声,便魂不守舍地跟着姜离一起离开了这里。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就这么在雾中浑浑噩噩地走了许久,直到脚有些酸了,顾初云才逐渐恢复理智。
她想起刚才是姜离挥出那一剑,虽然手段有些残忍,但却的的确确将她从危机中救了出来。于是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出声叫住走在前面的姜离。
“……姜师兄。”
姜离微微侧目:“怎么?”
“刚、刚才谢谢你……救了我……”顾初云诚恳地说,“如果没有师兄那一剑,妖核估计就要被他夺走了。”
姜离神色散漫:“你不必向我道谢。我出手挥剑,不过是因为……”
他顿了顿,顾初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由问道:“因为什么?”
姜离长睫微抬,幽深的眸光轻轻扫过那个正背对着他抽抽的雪色少女,突然低笑。
“……因为有人怕疼。”
白凛偷偷吸鼻子的背影蓦地一顿。
她不用转身也知道姜离此时眼中定有笑意,只是这笑意究竟是嘲讽的笑还是兴味的笑,便不得而知了。
……反正肯定没有好意。
白凛在心底默默辱骂姜离,却又因为他刚才那句解释,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在梦境中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人明明刚才还害她染了一身血,这会儿又做好人帮她……
怕不是脑子有点大病。
白凛越想越不自在,干脆再次缩回凛冬剑。
而顾初云还在因为姜离的回答而不明所以,虽然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只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是有点怕姜师兄的,而且与对小师叔的那种怕还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对小师叔是敬畏,那么对姜师兄就是实打实的畏惧了。
抱着这样的心理,顾初云越发抿紧了嘴。然而姜离还不打算放过她,他看着染血的剑鞘,突然出声:“会净水诀吗?”
顾初云一慌,连忙答道:“会、会的!”
“把你的剑清洗一下。”
“……是!”
顾初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剑上还沾着那妖兽的血,之前因为接连经历了大喜大惊,已经全然把这件事忘在脑后。此时一经姜离提醒,她还以为是姜离不喜欢脏污的东西,立即念咒掐诀,将凛冬仔仔细细地洗了个干净。
被血染污的凛冬剑终于恢复纯净,白凛这才觉得身上清爽了。但她仍然一声不吭地躲在剑里,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架势。
开玩笑,刚才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会儿眼睛还是湿的呢,要是让姜离这个变态看到肯定又要嘲笑她。
她才不出去,坚决不。
顾初云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剑又偷偷哭鼻子了,她看了看姜离,小心翼翼地问:“姜师兄,那颗妖核……要不还是给你保管吧?”
姜离睨了她一眼:“你自己收着。”
一如既往的冷淡,怠惰,不近人情。
顾初云:“……哦。”
二人继续在雾中行走,气氛沉寂而诡异。顾初云很想和谢照生传音,问问他们现在到哪儿了,可姜离从头至尾不出声,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和别人传音,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姜师兄……”她干巴巴地问,“我看你的剑好像很好用的样子,叫什么名字啊?”
姜离:“没有名字。”
“啊?”顾初云一脸惊讶,“那当初选剑的时候,仙师没有告诉你剑名吗?”
姜离神色冷淡:“随手拿的破铜烂铁而已。”
顾初云:“……”
随手拿一块破铜烂铁都能吊打她,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深受打击的顾初云彻底蔫了,也没心思再尬聊了。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她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浓雾中隐约蛰伏了一片模糊的黑影。
“那是什么?”
她精神一振,挥剑一扫,眼前的雾气被剑劈散,顿时露出黑影的全貌。
居然是一个不小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