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县试 二月初,圣上又下了新的旨意。 群臣早已麻木。 新政年年有,看来圣上是铁了心要当史书上的革新之君了。 这份旨意,参照了原有的“捐监”“纳监”制,却又将这项制度改的面目全非。 新定“纳资应试”之策,仍是先在京中试行。 不论原先是否有功名,上至会试下至县试,都可纳资赴试。所谓纳资,便是将所赴考的那科之前的功名暂且买了。 因而按着要买功名的高低不同数目不同,缴纳数额不等的资财。 钱财上缴,概不退还。 若是得中,这功名自然是你的。 若不得中,这些钱财便当做是赴试的费用,入了国库。 听着倒像是这么回事儿。 可这“钱财上缴,概不退还”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大臣虽有心说道说道,可一想圣人前几份旨意,到底是歇了这份心思。 说道什么呢? 若老圣人与圣人不和,便还可扯着老圣人的大旗与圣人叫板。 若义忠义成两位亲王有二心,也可略微压制住老圣人和圣人。 若圣人的三位兄长还在京城,朝堂上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形势。 只可惜,如今这朝堂上,圣人乾纲独断,老圣人积威犹在,宗室王爷也总无二话。 大臣们也只能跟着平国公道一声“圣明”了。 二月初十会试,确有几人颇是自负,纳了资财,去了会试。 可惜,个个儿铩羽而归。 三月初十乡试,又有几人纳资,仍是一无所得。 倒叫司徒昭平白得了不少进账。 三月二十院试,元春赴试。 院试纳资的人也不少,总有人不信邪。 待到发案之日,当真是有了回报——此番院试,纳资之人半百,十余人得中。 其中就有贾氏元春的名字。 第八十七名。 名次虽不高,但元春到底是成了荣国府头一个秀才,也是本朝头一个女秀才。 其实道理着实简单。 乡试会试是大槛,落第者不胜枚举。 连童试都没考过的人,又如何能考过这两场? 说到底,这两场纳资一说,除了选几个当真是天纵奇才的,也就是骗骗冤大头罢了。 院试是三场童试之一,虽也难住不少人,但到底比乡试会试简单许多。 若有人因种种事端耽误了几年科考,如今等不及想跳过前两场的,直接去考了院试反倒更为便宜。 林沁得了元春得中的消息,命人去荣国府恭贺一声,又传话元春要好生准备乡试后,便丢开了手。 黛玉的县试才是顶要紧的! 因去年宝钗生生失了案首的教训,如今黛玉赴试,林如海和林沁一同做了许多准备。 黛玉赴考,林沁作为她的姑姑,自然是要避嫌的。 幸好钟沅澜自告奋勇,邀了如今已在兵部当了从七品小吏的霍明灵,一同前来巡考。 霍明灵正是要熬资历做功绩的时候,自然十分乐意。 因去岁县试,女子中有四人得中,且上个月的院试出了个女秀才,此次县试,共有女子二十七人应试。 实在是正经读过四书五经的姑娘不多,能下场一试的,也就这些个了。 五场考过。 清场后,钟沅澜亲自盯着主考,将女子考院的答卷打乱混入外间的答卷。 又与霍明灵一道,将答卷押送去誊写的院子。 主考却是礼部尚书陈道然。 陈安安听了林沁的话,这科暂且不考。 当然,即便她要应考,也该是考府试去了,陈道然也不必避乡试的嫌。 七日后,拆卷。 取中的答卷共五十份,各自封在黄纸糊的袋子里,十份归为一摞,整整齐齐的的排在了陈道然的桌案上。 副主考的桌案上摆着的,是与答卷编号相对应的五十份誊卷。 陈道然领着三位副主考,先将编号又一一对了一遍,这才回到了座位上。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说道:“取中的,约摸就是这五十人了。只盼着别有装错了袋儿这等倒霉事,也不要有什么才学尚可字儿却写得七歪八扭的神人才好。” “好了,这便拆卷吧。” 这科考拆卷,最忌拆到装错了袋的卷子。 未取中的答卷都是直接封存了的,并不会拆看再看。 这取中了的卷子,按着誊卷的编号找到答卷。若是拆出来发现两下里对不上,那可就惨了。 非得将未取中的答卷都搬回来翻找,必得是将那一份答卷找出来才行。 众人看着拆出来的卷子,皆是字迹工整的。 又与誊卷再对了一次,到底没有装错。 陈道然道了声万幸,便将前十名的卷子铺了开来,指挥着众考官评看。 “既不必再变,这前十便都在这里了。诸位同仁好生看看。” 拆卷看的是字迹。 这答卷答得多好,早在誊卷上看过了。这名次上,大家心里头也有了数了。 拆卷后,看着字迹上佳的,略加上几分;字迹欠佳的,略减去几分。 至于字迹不工整的……幸好今科没有,不然直接判了这答卷不合格不说,还得再寻一份答卷出来,递补上来。 几位考官看了,心中也有了评判。 副考官户部郎中指着摆在最前头一份道:“下官以为,这份堪为案首。” 吏部侍中也点头道:“的确。这份答卷原就是最出彩的,如今拆卷再看,字迹飘逸却又苍健有力,已是初显风骨了。当得起头名。” 余下几人都是去岁县试的考官,今科连任的。 一一阅看后,皆说同意。 幸好今年头十名瞧着都是男子。若再如去年一般,那可有的头疼了。 毕竟去岁的事儿瞒得不好,圣上略听了一耳朵。 开考前便已有了旨意,拆卷排名后要送入宫中。 由圣上亲自审阅后,再将所中之人的姓名籍贯誊录下来。 发案前一日,陈道然领着三位副考,身后跟着几个捧着匣子的考院办事,一同入宫。 司徒昭也就打开装着前十名的匣子看了看,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是公正。陈道然你来,将这姓名籍贯上的封条拆了。吏部侍中,这科考取士和你们吏部多少也有些关系,便由你来誊录吧。” 这誊录的事儿,原也就是考院小吏的做的。 但既然圣上发了话,两人也只得亲自来做。 夏守忠命人搬了桌子座椅来,两人告了罪,坐下仔细誊录。 司徒昭颇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两人拆卷。 这头一份拆的,便是案首的答卷。 封条刚一拆下,陈道然脸就绿了。 一旁的吏部侍中看不见答卷上的字,见陈道然愣了许久还不说话,忙悄悄儿用脚去踢了一下。 陈道然回过神来,抬头见到圣上一脸看戏的样子,摇了摇头,念道:“头名,林氏黛玉,京县人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司徒昭已是大笑了两声:“好啊!真不枉安国公常在朕跟前自夸家学渊源了。齐桓侯探花出身,他闺女头次下场就得了案首,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有其父必有其女…… 吏部侍中原还准备着誊录的,听了陈道然的话,笔已蘸饱了墨拿了起来。 等司徒昭说完,却是愣在了那儿,任由墨汁一滴接一滴的从笔尖滑落,毁了一张御用的好纸。 当即有户部郎中进言:“圣人,这县试取女子为案首,是不是……这别的考生,只怕心中不服啊!” 司徒昭摆手道:“自己才学不如人家,连字儿都没一个小姑娘写的好看,还有脸不服?” “反正朕瞧着极是公平的。若有不服,找安国公说道去!” 第二日放榜,果真榜首的位置上写着的是黛玉的名字。 这也是林如海和林沁商量过,一力争来的。 林如海亲自写了份字帖,叫黛玉日日照着临几张。 林沁带着黛玉在演武场上练手腕子上的力气,免得下笔偏软露了底。 让钟沅澜亲自巡考,是为了保证女子考院的答卷不会被人做上标记。 以刚直的陈道然为主考,便是为了防止别的考官暗中有所动作。 至于司徒昭,原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谁知他闲不住,叫人把答卷搬来亲自看了,倒是更多了一重保障。 然而如今林沁没有心思庆贺了。 边关传来消息,原先被林沁打退了的西茜国再次来犯。 林沁也顾不得多做交代,将儿子往林如海手里一送,便与贺景风和林渊一同往西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