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地的那些年,妙语和尚教了他许多东西。
因为他是和尚,所以教授最多的还是让他放下、看开、舍得。
他从前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这些——只是,只有在经历到与自己息息相关刻骨铭心的事情时候才会发现,从前的那些所谓放下看开,不过是因为无关紧要而已。
就如他这么多年放不下的赵如卿,现在也舍不得的爱慕。
又如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的生母张嬛,和现在看不开逃不开的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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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许久,他与院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声,又对看了腰牌,进去了院子里面。
这院子大约之前是给下人住的,实在是逼仄狭小,进去之后两步便到了屋檐之下。
推开门,他便看到屋子里面的张嬛闻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经过了那天晚上尴尬的相对,张嬛已经放弃了再用眼泪和感情来对待顾兰之的想法,她已经知道顾兰之对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情了——只不过生恩尚在,他之所作所为,全仰赖于这两个字而已。
“你想问什么?”张嬛抢先了一步开口。
顾兰之脚步顿了顿,却是先回身把门关上了。
关上门之后,屋子里面暗了下来,也一下子把外界隔开了。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顾兰之坐下之后,安安静静地看向了她,“我也不指望你会说什么,我只是在想,生恩要如何还呢?”
张嬛静默了一瞬,露出了一个有些难堪的神色,最后轻嗤了一声,也不知是自嘲或者是在讥讽对面的顾兰之。
“你也不见得稀罕我的报恩。”顾兰之轻轻笑了一笑,“总归你与我是相看两厌,这辈子也没什么母子缘分的。”
“所以你想指责我什么?”张嬛看着他。
“并没有什么想要指责,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顾兰之也看向了她,“你与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难道说出口就算是指责吗?”
“赵苍的确是能人,能一统江山,但赵如卿不过是个女人,她坐不稳这个天下。”张嬛闭了闭眼睛,这样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天下迟早会再起烽烟,你是我生的,就算我之前有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但这一次我却并不是仅仅只是想利用你。这世上最大的功劳莫过于从龙之功,将来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难道还看不穿?”
这话听得顾兰之失笑,他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是从龙之功,其实不过只是别人手中棋子。”顿了顿,他看着张嬛,又道,“永王已经带着人先逃走了,他口口声声认为圣上是个女人不能坐稳天下,但他却不敢正面面对这个女人,甚至丢下了突厥那两个王子。你认为你还是那个将要立从龙之功的人吗?”
张嬛眉头拧了起来,许久没有说话。
“你也是个女人,你认为轻视女人的那些人,会有多在意你呢?”顾兰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