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周臣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跟他的妈妈关山月赌起了气。
作为自出生起就被整个北城顶豪圈赋予最炙热目光的孩子,周臣完美继承了他爸妈所有的好基因。
平日里还带着婴儿肥的一张脸总是学周佞绷得紧紧,但作为北城最难搞那两个人的结合体年仅四岁、却早慧至极的周臣显然要比其他小朋友想得更多。
在他四岁生日的前几天他的薛阿姨就已经激动得激动开始帮他策划生日宴会其实周臣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更希望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玩积木。
但是被薛阿姨揉搓了脸蛋半个小时后,周臣抿着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那个忙到飞起的妈在自己生日的那天,才能回来看他。
是的,没错,在五年后的今天庭旭的业务已经开始拓展到国外而关山月作为雷厉风行的女总裁亲手打造下商业帝国自然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月里大半的时间都在飞机上小周臣觉得,比起这位于北城云端的顶奢庄园还是飞机更像关山月的家。
至于他的爸爸周佞周氏虽然也忙得飞起,但周佞还是会抽出时间尽量配着关山月来回飞但是即便如此小周臣跟他爸爸相处的时间还是比跟妈妈要多得多。
可是小周臣很聪明他从来都不对自己爸爸妈妈有怨言,因为爸爸会经常陪他睡觉,在睡觉前,会打通视频让他跟那头疲惫的妈妈聊天。
每一次,小周臣都努力绷紧着脸,关山月在他面前也不是个多话的性格,所以母子俩在循例问候和询问学习之后,总会陷入诡异的沉默。
“”
视频的最后,不是以关山月忙碌结束,就是相对无言,互道晚安后挂断。
有好几次,周佞都看出了周臣紧绷着那张脸下泄露出的不开心和留恋的意味,在陪他入睡的时候,周佞也总是会轻声说:
“妈妈只是很忙,但是她很爱你的。”
周臣也总是学着他妈妈的样子,努力扮作成熟的样子,说:我知道的。
他看过很多很多图画书,也偷听过薛阿姨和江阿姨的对话,知道妈妈生育自己不容易。
所以小周臣总是更努力地学习、并且学着爸妈的样子、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听话、不让人操心的小孩,像那些佣人阿姨说的一样,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即便他其实根本就不太懂继承人是什么意思。
可是在小周臣五岁生日的那天,他一直心心念念、在关山月也再三保证过一定会回来的生日宴会上,关山月却还是因为临时被绊住了脚,失约了。
小周臣从宴会前的日落等到宴会宾客散去,都没有等到关山月的身影。
等关山月直接黑着脸对那个拖拖拉拉的老外一通乱骂之后,就直接坐上了专机赶回来,可惜还是没赶上。
她风尘仆仆地踩着高跟鞋冲进家门,连身后的周佞都没追上她,可刚冲进客厅,关山月就猛地止住了脚步
小周臣抱着字的积木,小小的身躯后有堆积成山的礼物,可他就站在那里,显得格外渺小又无措,一向假装老成稳重、紧绷的小脸沉着,他眼眶红红地,直直看着自己的妈妈,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小朋友该有的样子。
已经哄了很久的薛幼菱、周朝和江令窈蹲在小周臣的身边,无言地看着他们母子。
“”
关山月抿了抿唇,一向冷硬的面上难得泄出了几分愧疚的意味,她将手上的包随意往地上一丢,只拿着礼物、沉默地走到小周臣面前半蹲下,伸手想握儿子的手:
“臣臣,对不起,因为临时有个会议,这是妈妈给你的生日礼物”
可是小周臣却拂开了关山月手上的礼盒,礼物落地,发出闷闷一声响,他咬着牙,后退几步,低吼一句:“你总是说在忙!”
身后的周佞眉一沉,低喝一声:“周臣!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可小周臣这次根本就没有被威胁到,满腔委屈和愤怒倾泻而出,几乎压垮了稚嫩的身躯,他红着脸,到底还是没忍住,蓦地流下了两行泪:
“妈妈总是骗人!”
他流着眼泪,声声控诉着:
“是你说这次一定会回来的,你都快半个月没有回家了,薛阿姨、江阿姨和周朝叔叔都说让我等、可是我等了好久,等了好几个小时,妈妈都没有回来!”
“你总说自己在忙,可是一个月在家的时间都没有爸爸多、佣人阿姨都比你关心我!她们都会陪我上学、陪我睡觉!”
“爸爸骗人,阿姨骗人、叔叔也在骗人,你们都在骗人!妈妈根本就不关心我,根本根本就不爱我!”
偌大的客厅中,只回荡着周臣稚嫩的声音。
一室寂静。
关山月手颤着,她眸底翻涌思绪太重,儿子一声一声的控诉几乎是把利刃、在她心上来回反复地折磨着,她张了张嘴,稳住面色,尽量平静:
“臣臣,这次是妈妈错了,你”
“不止是这次!”五岁的周臣第一次打断关山月的话,他别开脸,将手上的积木往地上一丢,“妈妈根本就不爱我!”
他委屈太浓,浓到关山月喉间梗塞,一晃眼没抓住,周臣转身就往楼上跑,小小的身躯敏捷异常,到拐角处时,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握紧了小拳头,擦了把眼泪,低喊一声:
“妈妈不爱我我也不要妈妈了!”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去。
周朝他们三人对视一眼,江令窈看着地上被周佞抱着扶起来的关山月,自觉开口:“别担心,我们去楼上哄他。”
薛幼菱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
“月月,别难过,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
周朝则是没有说话,跟周佞对视一眼,会意,牵着薛幼菱就往楼上走。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关山月和周佞两人。
周佞扶着她,无声地安抚着,而关山月则是有些微怔地盯着方才周臣站着的拐角处,鸦睫颤动着,久久不动。
“阿月。”周佞垂眸,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要难过,我会跟他好好说的。”
关山月闭眼,好半晌,才沙哑着声儿开口:
“是我错了。”
“是我,没有好好爱他。”
可是,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他呢?
周佞心尖一颤,抵着关山月的发顶,吐出口浊气:“不要想那么多。”
“臣臣说,佣人阿姨都比我关心他。”关山月垂眸,尾音都在颤,“是我做错了。”
“可是臣臣说他,不要我了。”
那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地上,最后,被关山月捡起,沉默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山间别墅独立,万籁俱寂,只有夜风飒飒作响的声。
二楼拐弯处那间房间的大门被反锁着,始终都没有打开。
小周臣在黑暗中无声地落泪,他蜷缩在衣柜里,只开了条缝,满脸通红地、时不时用发皱的袖子擦去眼泪,一脸倔强。
方才薛幼菱她们三个连哄带骗地在门外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周臣都没有开门,到最后,只有江令窈沉声地留下最后一句,就带着另外两个人离开了。
小周臣听得清楚,江阿姨留下的那句话时
臣臣,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比你妈妈更爱你的人了。
他蜷缩在柜子里,抱着双膝咬牙,心里默念的却全都是:骗子。
爸爸骗人、阿姨骗人、叔叔也在骗人。
妈妈根本不爱他。
湮没在夜风里的,是低低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臣已经精疲力尽时,门外反锁的卧室门却被从外用钥匙打开,昏昏欲睡的周臣一个激灵,警觉地缩在那里。
房间门被拉开,又轻轻地关上。
熟悉的脚步声穿过一切,根本就没有找,沉稳地停在了衣柜的外面。
周臣屏住了呼吸,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那条缝隙,死死咬着牙。
可柜子门根本就没被拉开,来人只是沉默半晌,而后就那么坐在了柜子外的地毯上,平静地开口:
“臣臣,是爸爸。”
周臣的眸光似乎晦暗了一瞬,但转瞬即逝,沉默。
已经年过而立的周佞身上少了些戾气,他在晦暗的灯光中直视着衣柜门,一脸沉稳、淡淡开口,只说一句:
“妈妈哭了。”
小周臣猛地抬头,稚嫩的身躯一僵。
“你知道爸爸上次看见你妈妈哭,是什么时候吗?”周佞半边脸都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是在你不到一岁的时候。”
周佞平静地叙说着。
“那个时候你身体不好,从满月开始,就陆陆续续地生病,你妈妈心急如焚,可她在每天守着你、给你寻医问药的同时,还要兼顾着公司的事。”
只能每天晚上在你睡觉的时候,才能抽空处理文件和会议。
那段时候,你妈妈瘦了整整十斤。
“在你即将满一岁的时候,抵抗力太差,肺炎高烧不断,在医院吊着命。”周佞垂眸,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医生说,如果你熬不过那晚,就可能会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