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梅被噩梦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身子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头顶对面摆一只马桶,一股股尿骚味熏得人作呕。
她动了动,试图坐起来,全身无力,失败了。
“你没死啊?”一个沙哑的女声从她的脚底那边传来。
她想开口,一丝力气都没有,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没有发得出来。
“你命大,挨了五颗枪子还活着。我那个死鬼,鬼子一颗枪子就要了他的命。”沙哑女声来到了她的面前。
肖若梅辨了辨,好不容易看清楚她的模样,矮小的个子,宽宽的面颊,塌鼻子,长眼睛,扁扁的嘴撅得很厉害。
肖若梅浑身疼痛,身子重得像座山。
“妹子,你也遇上鬼子了?”
肖若梅摇摇头,发不了声。
“我们村子长得稍微好看点的妹子都被鬼子拖走了,你这样好看还能留在这,你遇到的是中国人。”
肖若梅点点头。
“仇人吗?”
仇人吗?肖若梅在心里哀叹,如果政见不同就是仇人的话,算是吧,想起中山装他们对她下手时的凶狠,想起在上海时亲眼目睹国民党唆使青帮对共产党的清洗与追杀,她深深懂得:敌人不仅仅来自于异邦,身边的兄弟也有可能翻脸无情。
她点点头。
“妹子,喝点稀饭吧?还有点热气。”沙哑声音端了一碗什么东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肖若梅摇头。
“你这一身伤,不吃不行。”她盛了一调羹稀饭送到肖若梅的嘴边:“吃点吧,妹子。”她的声音带上了母性的温和。
肖若梅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她想起了甘城,想起了田家巷一号,她想早点回到张一禾他们营造的温馨世界里。
喝了五六口稀饭后,她忽然听到铁门哐啷一声打开了:“王六妹,倒马桶了。”
沙哑声音放下碗,端起马桶走到门口,哗啦一声后,铁门哐啷一声,又锁上了。
这是哪里?监狱?肖若梅的心沉到了冰窖。
“这些伪军真不是东西,”被称为王六妹的沙哑声音继续喂她稀饭,“日本鬼子扫荡时,我家死鬼老头把自家粮食偷偷藏了一袋,想留着自家吃。被鬼子发现了,当着我的面一枪要了他的命,伪军讨好鬼子,把我也抓进了牢房。幸亏我家三个孩子都去城里讨生活了,在家的话,一个个都没得命了。”
真的是牢房,伪军的牢房。肖若梅身体痛心口也开始痛,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在火车站受伤时被伪军抓到了牢里。她的心里又有一丝侥幸,如果伪军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有被放的可能呢?
肖若梅又勉强吃了几口,再也吃不下了,王六妹只好作罢。
日子在跳蚤、尿骚味以及粗陋的食物中一天天度过,肖若梅的身体仍然很痛很痛,力气却恢复了一些,她可以开口说话了。
“六妹姐,这个牢房在哪里?”
“这是新城市新谷镇的临时看守所,里面关的都是不听话的当地人,你这样的外地人很少。”
“要关多久?”
“不晓得。有的人关三五天就被放了,有的人在里面已经蹲了一两年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