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太后寿辰,举国同庆。
寿宴安排在晚上,正值黄昏,贺眠眠梳妆完毕,没有过多耽搁,去了正殿。
太后正在梳妆,从铜镜中瞧见贺眠眠,眼前一亮,不住地打量她,道:“眠眠是越来越好看了。”
这一个多月,贺眠眠被名贵香膏滋养着、千金难求的药膳补着,容貌虽然未变分毫,但肌肤更显白皙细腻,气度也不同以往,今日又盛装,自然比初进宫时更为耀眼。
蒙尘明珠化为温柔月光。
贺眠眠被夸得不好意思,乖乖行了礼后便站在太后身后为她梳发。
与陈太后不同,赵太后的头发是乌黑的,不见一根白发,脸上也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近日又有贺眠眠作伴,愁容少了许多。
贺眠眠慢慢梳着,轻声细语地与她说着湖心亭修建栈道与画舫的事。
太后鲜少出寿安宫,闻言便有些惊喜道:“哀家将此次寿宴交给你,倒是交对人了,若是从前,不过是在一个死气沉沉的殿中说些恭维的话,哀家不喜欢。”
贺眠眠腼腆一笑:“是吴尚仪的功劳,眠眠不敢居功。”
“在哀家面前谦虚什么,”太后佯怒道,“该罚,罚你今日多选几个世家子弟,早日定下驸马人选。”
贺眠眠拿着桃木梳的手微顿,许久才笑道:“母后,眠眠想多陪陪您,而且还有皇兄在呢,皇兄的眼光必然是极好的。”
“阿越选的再好,也得你喜欢才是,”太后慈爱地捏捏她的手,“今日多看看,记得了吗?”
贺眠眠应是,思绪却不由得飘到前几日,皇上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已经有了驸马人选,可是太后问了几遍,他也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字也不说。
还未想明白,太后已经起了身,笑容满面道:“走吧,哀家想早些去看看眠眠为哀家布置的湖心亭。”
贺眠眠自然应允,亲自搀扶着太后前去。
远远便望见湖心亭张灯结彩,湖中倒影着晚霞,画舫静静伫立,比天色还要流光溢彩几分,隐约的丝竹乐音恍若天籁。
“母后,您一会儿是想乘画舫还是走栈道?”贺眠眠掩住眸中的神采,笑眯眯地提醒,“画舫就在岸边停着,布置的甚是华丽。”
太后嗔了她一眼,道:“依哀家看,是你想乘画舫吧?”
贺眠眠见她猜出来了,也就没再掩饰,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母后,选画舫吧,眠眠还没坐过呢!”
太后欣然应允,不多时,两人上了画舫。
贺眠眠兴奋极了,她小时候是见过画舫的,不过只能远观,当晚便做了梦,是以她到现在还记得隐约可闻的泠泠乐音与水中斑斓的倒影。
没想到今日她居然真的坐了画舫,而且比幼时见到的大了几倍,贺眠眠好奇不已,在画舫中瞧个不停,惊呼声止也止不住。
太后见她喜欢,也没急着去湖心亭中,笑容满面地吩咐在湖中多转几圈。
等玩够了,贺眠眠随着太后倚在栏杆前,垂眸望着画舫荡出的一圈又一圈的七色涟漪,偶尔往湖心亭的方向眺望,眸光如星。
这一幕自然落在湖心亭众人眼中,有位公子喃喃道:“她便是永安长公主吗?”
“正是正是,”有公子答疑解惑,又感叹着,“真是与坊间传闻一样,恍若九天神女。”
此话得到不少人附和。
等贺眠眠搀扶着太后进入湖心亭,众人行礼之后,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纵然贺眠眠这一个月习惯了被人注目,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她还是有些不自在,落座后便微微垂首,一个人都没看。
太后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世家子弟们的钦慕目光,低声道:“眠眠,你是长公主,羞什么,快看看有没有你钟意的男子。”
贺眠眠只好抬起头,咬唇给太后斟了一杯热茶。
太后见状也没勉强,笑眯眯地啜了口茶,转眼便瞧见一道明黄色身影,从容踏过栈道,气质冷隽。
众人再次起身行礼。
贺眠眠清晰地听到“平身”两个字。
她一阵恍神,不禁想起一个月前的选妃宴,她坐在最末,连前方的声音都听不清,可是现在,她居然坐在离皇上极近的地方。
从小户之女到天家公主,真是恍如隔世。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上首面色微暖的男子身上,没想到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被他逮到,目光相触的瞬间,贺眠眠微怔之后便低头,心尖颤颤。
很快,萧越淡声宣布开宴。
几位位高权重的臣子上前送了祝寿词,贺眠眠挺直脊背,认真地听着。
不多时,臣子们退下,正中央站了几位身着粉色舞服的女子,伴着轻缓乐音翩翩起舞。
“眠眠,一会儿不要紧张,”太后握住她的手,殷殷叮嘱,“弹成什么样哀家都喜欢。”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贺眠眠便有些无措,她紧紧地抿着唇,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思绪,心中默背着琴谱。
几位舞姬退场后,她轻轻松开太后的手,轻移莲步,缓步走向中央的摆放着的古琴。
一瞬间,窃窃交谈声与靡靡乐音都停了,只余裙裾扫过青阶的沙沙轻响,贺眠眠微微抿了下唇,在古琴前落座。
片刻后,她朱唇轻启:“今日是母后的寿宴,永安想为母后弹一曲《醉渔唱晚》,愿母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话音刚落,她笑着看向上首,不期然望见萧越,他的神色带着些许阴郁,俯视着宴上的人。
贺眠眠微怔,目光终于偏了偏,看见太后点头,她调整着凌乱的心绪,素手微落,弹出第一个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