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南说，我不确定。
——没关系，我等你。
——
滨江公园与群山风景区连成一片，入口要爬一段起伏的山坡。坡道两旁是层层叠叠的枫树和鸟桕。路灯成排盘踞，照映着婆娑的树影。
傅昭南六点半才从公司出发，抵达时，最后一丝霞光已经黯下去了。
环江公路晚间可供行驶，他沿着靠近观景平台的一侧一路往前开，同时降下右边的车窗，试图寻找着柳清姿是否在平台上。
夏天来这边散步和夜跑的行人格外多，在重重叠叠的人群中，想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往返两趟，后来开到一个折角，他才看到了她的背影。
她两手交叠，规矩地扶着栏杆，眺望眼前宽阔的江面，像是满腹心事，一动不动的。
傅昭南就近将车横在车道边，许多私家车都挤在这一处违规停放。
下了车，他却没有立马朝她走去。而是背靠着车头，从兜里摸出烟盒，抖落一根烟，咬进嘴里，一只手虚虚拢着，挡住咸腥的海风，一只手用打火机将烟点燃。
他吸了一口，透过被风打散的烟雾，目光定定地看她。
柳清姿的身高在女生中算高挑的，人也瘦，不过她骨架不缩，因此看着不羸弱。
她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些，垂落到肩胛骨以下了，用发带挽了个马尾。
傅昭南印象里，她好像很喜欢用发带绑头发，她有各种样式各种花式的发带。
傅昭南并不懂，是不是因为她头发多，用发带比用皮筋能绑得更牢固一些，反正他看着挺好看的，很有她自己的味道。
一浪一浪的风卷来，那打了结扣的带子就像挣线的蝴蝶扑打翅膀。
这一刻，傅昭南突然的心动，他起身，大跨步行至她身后，捏住空中舞动的发带的一角，眯眼看了看。
墨绿蔷薇花纹的。
他心里缓缓地“啊”一声，了然的感觉。
随后，他快速地松开，像擦肩经过一样，并肩站在她左手边。
柳清姿缓慢回神，微微侧过身看向他。
傅昭南笑了一下，问：“等很久了吗？”
柳清姿点头：“确实有一会儿了。”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指尖捏着的一抹猩红上，突然地好奇：“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傅昭南不答反问：“你戒了吗？”
柳清姿一怔，着急解释道：“早戒了，我当时就是好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有上瘾。”
傅昭南低笑一声：“我又没说你什么。”
柳清姿感到尴尬，她转过脸去，注视波光粼粼的江面。
视野尽头，有货船缓缓行驶，探路灯萤火般微弱。
见她沉默，傅昭南也不急着说话，他等烟燃尽，掐灭扔了，才开口问她：“遇到什么事了。”
他用的语气充满了肯定，柳清姿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心情糟糕，突然赌气说：“一定是我有事吗？”
傅昭南不解风情地“嗯”一声，“你轻易不会找我，找我一定有事。”他手抄进裤兜，皮鞋在横杆上踩了一下，略微松一松肩膀，稀松平常又道：“不过我说过的，你有事随时找我。”
柳清姿哑然，心里有情绪起伏，像被风刮皱的江面。
她不跟他争了，老实交代来意：“我昨天见到秦明宇了。”
“这么快。”傅昭南稍显吃惊，只不过他吃惊的不是见面这件事，而是时间。
柳清姿眨眨眼，脑子很快转过弯：“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傅昭南说：“早回了，但原先工作在上海，最近升了职，来这边的公司了。”
既然回来了，想着他们关系不错，定会时不时聚一聚，柳清姿说：“所以，你也认识任法蓉了？”
“认识。”傅昭南平静地看着她的侧脸，说：“很奇怪吗？他们两个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介绍给彼此的朋友认识合乎情理啊。”
柳清姿心口一沉，脸板了起来，她再说话，语气又冲又硬，“那师姐呢？秦明宇见过师姐了吗？”
“我只知道一次。”傅昭南侧过脸，看她皱紧的眉头，回答说：“餐厅开业，秦明宇来过一趟，两人当时有说话，至于私底下他们有没有继续来往，我没打听过。”
算算日子，那已经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
柳清姿摸了下额头，很重地深呼吸，像是气闷地喘不上来气。
傅昭南看她这个样子，脸色也冷了，他面向她，有些凶地质问：“你在担心什么呢？”
他背对着路灯，一半侧脸在明，一半在暗，柳清姿仰起脖子，目光落在他的鼻梁上，说，“我担心她再被打扰，再......”
她没有说下去。
“卓薇二十八了，不是十八。”傅昭南提醒她，“十八岁犯过的蠢事，要是现在还犯，那她已经糊涂到无药可救了，况且你觉得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凭你可以说服得了她吗？”
柳清姿紧绷嘴唇，没吭声。
“再说，我和秦明宇是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愿意来我这边上班，一定是做好了打算的，不管是哪种打算，结果都该她自己承担后果。”
道理柳清姿懂，只是......柳清姿看着他，把眼睛睁大了，强调说：“我只是有点为师姐抱不平。付出的是她，被耍的是她，到头来她什么都没得到，可秦明宇呢，转头又交了一个很优秀的女生。”
事情往深了想，会觉得悲哀。
“非要跟他较什么劲呢。”傅昭南皱眉，目光黑沉沉的。
柳清姿理智聪明，但聪明的人不是不会犯糊涂，她脾气很犟，是那种争强好胜的倔犟。
“这话你不要拿去卓薇耳边念叨。”傅昭南手指敲了敲栏杆，“你确定不是故意攒火吗？本来没事也让你搅和出来事了。”
柳清姿咬了下嘴唇，似乎有一点被这话伤害到了，脸上划过茫然，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
傅昭南捕捉到，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他软和一点语气说：“你不要帮别人解决感情上的事情，你不擅长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