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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当真非同凡人,目前朝中都还在热议征西,他的算盘却早就打到护军上去了。

这几年,对于朝中派系相争之事,蒋济一直在其中和稀泥,抱着提防兼自保之心。

他虽然和司马懿之间有些旧交情,但自曹芳继位后,曹马两派争斗逐渐由暗至明,日趋紧张。为避免涉入过深,这些年,蒋济很是谨慎,和两派间尽量都维持着面上和气,但是也都谈不上关系多密切。这几年,他与司马懿之间的走动也并不频繁,关系较年轻时也淡了不少。

果然,听到蒋济之言,司马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他轻轻放下茶盏,“话虽如此,如今朝堂局势不同往日,仅凭老夫之力,怕是分量不够。惟恐犬子资历甚浅,难以服众,还请其各位叔伯扶携一二……”

经历一番九曲十八弯的转弯抹角,终于把此行的真正目的道出了。

“仲达兄莫拿老夫说笑了,老兄可是当朝太傅,堂堂天子之师,诸臣之首,又何需我等提携?”蒋济笑着打哈哈。

“子通贤弟在朝中得心应手八面见光,此等提携后辈之事,舍你其谁?”

得,这分明是抬着他做好人呐。

对方都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蒋济也只好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中护军乃朝廷门户,职责甚重,非是些混日子的闲职可比,自然是能者居之。若真是夏侯太初调任雍凉,陛下和群僚上朝时必会慎重商议此事,老夫相机行事,秉公尽力就是。”

蒋济并不想得罪老友司马懿。但是他的话里也留了不少余地。

因为此事不仅涉及两派之争,还关系到夏侯玄。他以前与夏侯尚的关系颇好,一直当夏侯玄是子侄辈,私心里并不希望夏侯玄掺和征西这趟浑水。

所以,对于雍凉都督和征西将军,蒋济心中其实另有人选。

只是一月之期未到,朝中还未正式商议此事,他的想法也还未跟人提起过。

两人真真假假各怀心思,在书房谈了约摸两三炷香的功夫。

由于蒋府今日办喜事,事情繁多。既然话已说清,司马懿不欲多留,正要告辞之际,蒋府老管家匆匆疾步而来。

“大人,这里有一封书信,是一位书生模样者相托,让转交于您。”老管家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抚平略皱的书信,“在袖筒里揣得久些,有点皱了……”

蒋济一看封皮上的具名落款,便有些着急地追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大概已经走了吧。”

“那这封书信,是何时之事?”

“约摸午时之前,有两人进来讨喜酒喝,其中一位自称是您故人阮瑀之子,小人看他们虽然面生,但是穿着打扮像是读书人,就让他们进来了,安排他们坐在西院角落的一桌。不过那二位中途就离开了西院,临走时给了这封书信。叮嘱让转交给大人。”

看蒋济神色,那管家也有些懊恼,“今日宾客实在太多,看大人您一直在忙,小的一直忙于招待客人,到现在才想起将信转交给大人您……”

蒋济点点头,摆了摆手,让管家先忙去了。

他展开书信,一笔潇洒劲节的行草扑面而来。

“世伯太尉大人钧鉴:

世伯大人厚情高意,抬爱之情,晚辈不胜感荷,应接不遑。籍区区凡夫,承蒙世伯大人提携厚爱,铭感五内,没齿难忘。奈何家有七旬老母,需时时侍奉在侧。自古忠孝两难全,恐有负世伯美意,尚希大人恕之。

欣逢贵府弄璋之喜,晚辈冒味唐突而来,身无长物,无以奉呈。谨献拙诗一首,聊以致贺,幸祈笑纳。”

再往下看,下面是一首诗。

“若花耀四海,扶桑翳瀛洲。日月经天涂,明暗不相雠。

穷达自有常,得失又何求。岂效路上童,携手共遨游。

阴阳有变化,谁云沉不浮。朱鳖跃飞泉,夜飞过吴洲。

俛仰运天地,再抚四海流。系累名利场,驽骏同一辀。

岂若遗耳目,升遐去殷忧。”

蒋济边看边念。待他踱着步轻声念完,司马懿不禁击掌赞道,“好诗!好笔力!文采斐然,达观洒脱,胸臆澎湃,却不知此诗出自何人之手?”

蒋济也难掩赞赏之色,将诗递于司马懿,道,“仲达可还记得陈留阮元瑜?”

“自然记得,建安年间,老夫与你、阮元瑜曾同为丞相掾属嘛。此人才华纵横,文不加点。当时军中檄文,多出于他和陈孔璋二人之手。其笔力老辣雄浑,老夫自愧弗如!只叹其英年早逝,甚是可惜……”

“是啊。此诗正是其子阮嗣宗所作。”

“哦?那难怪了,真不愧元瑜之子,有乃父之风!”

“岂止,连性情都很像……”

蒋济又展信欣赏片刻,苦笑道,“当年阮元瑜便是不愿出仕,多次征召不就,甚至因此逃进深山。曹丞相下令放火烧山,才把人勉强逼出来作官……今日这位世侄也是找种种理由推托不仕,唉……”

他又背着手踱了两三趟,感慨道,“阮嗣宗文采盖世,惊才绝艳!老夫观子侄辈中人,罕有匹者,奈何人各有志,他志在山水,无意朝堂。也罢,先随他去吧。”

司马懿道,“子通也不必失落,此般人才,隐居不仕岂不可惜?日后待有机会,再召其入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