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天边云层不断翻滚。东风卷着树叶,吹去连日暑气。
司马师快步往东院父亲所住的达观居而去。方才听闻父亲唤他,想是有事。
刚行至假山旁,一个穿着淡绿松花纹短褂的七八岁的男娃径直扑了过来,小手里攥着一只纸风车,扯住他衣角不放。
“伯伯!伯伯!炎儿想去白马寺玩儿,爹爹没空带我去,你带我去好么?”是侄子司马炎。
“炎儿快过来,别耽误你伯伯正事,你忘了么,伯伯从来不去白马寺……”弟媳王氏赶紧过来,冲司马师歉然一笑打了招呼,把儿子拉走了。
司马师步履匆匆地到了达观居前的小花园,父亲司马懿和二弟司马昭已经分坐在石桌两侧。
桌上摆着一副黑白围棋。
“子元子上,这会儿凉快了些,喊你们来,陪为父下盘棋。”司马懿招招手,笑意从容。
“你们兄弟,谁先上?”
“让大哥上吧,我在旁边观看就是了。”司马昭谦笑道。
司马师执白先行。
他看看远处云层,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手下走棋也有些快。
风卷拂袖。司马懿执黑,落子缓慢。他边走棋,边语调惯似平常道,“棋行天下,大道至简。不外乎一个‘笃’字。”
“任他东西南北风,皆能不为外物所动,心定,笃行,则天下可运于掌中。”
司马昭在旁闻听,心悦诚服地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从书房取过笔墨,写写划划,将父亲所说之话记下。
他这些年一直坚持着少年听学时养成的“每日一记”的习惯,日积月累,书房里都摆了厚厚一摞了。
远处雷声隐隐,司马懿不疾不徐,一派泰然自若。
“子元,博弈之道,贵乎严谨。欲速则不达,需三思后行。你方才,可是有些浮躁了……”
“越是重要之物,越要轻轻的放。急什么?”
果然,几番落子之后,白子渐处下风。
“黑白厮杀,角色各有千秋。气长则胜,气短则输。分不清主次,便会得小利而失全局。”司马懿瞅了长子一眼,缓缓道。
“棋局变幻无常,包罗万象。得势之时,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因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司马师捏着一子,看了一阵儿,拧眉道,“此局,儿输了。”
司马懿微微一笑,眼看赢棋在望,却迟迟没落下最后一子。
“偶有失意,也不必气馁,只要凝神秉气,守住阵地,咬准目标,学会取舍,迟早破除障碍,运筹帷幄定夺天下。”
在旁观棋的司马昭似有所悟地又打开掌中小册子,边记边想,频频点头。
“对了,子上,阳渠整修工程差不多要竣工了吧?”
“是,正在全线收尾,还有一两日即可完工。”
“嗯,阳渠整修工程结束后,你稍做些准备,如无意外的话,代我司马氏参与此次西征。”
“西征?……这么快?”
“看情形,恐怕要不了多久了。记住,未雨绸缪。谋定后动,方有备无患。”
“所以,父亲今日特意唤孩儿来,便是特意为叮嘱此事么?”司马昭问道。
司马懿点头,“嗯。子上,为父注的《孙子兵法》,两年前曾赠于你,可有记得经常阅览,有何心得?”
“儿并无一日忘了父亲教诲之言。夜间闲暇之时,皆在秉烛读书。并粗有心得,写成《兵法十略》,今日特意带来,请父亲大人过目。”
司马懿接过书卷,一目十行粗粗览过,赞道,“做的好!”
“请问父亲,此次西征,兄长与我同行么?……”司马昭迟疑道。
他对带兵打仗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经验少,心中不甚自信,底气略有不足。
虽说司马昭平日里一直遵照父亲之言,日日坚持读兵书战策,但是论到实战,他远没大哥子元有经验,心里并没多少底。尤其是,这次去的地方是地处偏远险怪莫测的西线,远征西蜀,心里着实有些没底气。
相比他,大哥子元不仅身手了得,箭法精湛,而且勇猛刚毅,擅长指挥作战。以前也是大哥随父上战场打仗多些。
“你兄长另有要事。”司马懿看着司马师道。
“有句古话,‘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司马懿微微笑道,“子上可知此言深意?”
“此言出自荀子《劝学》篇,意为,欲知天地广大,洞晓世事人情,需要亲身历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