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珧看她状态,似乎是在有意规避去使用右手,又或者是太疼所以不用,微微皱起了眉,“手伤还没好吗?”
“之前的全好了,不过我贪玩,又添了新伤。”
阮思歌把手伸出来,莹白修长的右手上,赫然又多了几道伤,是她在家摆弄那些木质玩具不小心划到的。
靳珧看到倒吸了口气,递过去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温声告诫:“平时还是多注意些,这时不时受点伤手状态也不好,另外师傅对你私自去找夏倦书的事情,有些生气,你等下注意些。”
阮思歌早在坦白后就料到有此结果,闻言点了点头,“我懂的。”
“现在手里在用的琵琶怎么样?用得不顺手就去我那挑一把,”
“挺好的,谢谢师兄。”
临近八点,师丽姿姗姗来迟,一同来的还有虞希明,知道自己过来也不讨喜,帮忙把礼物带到屋里后也匆匆走了。
靳珧看虞希明飞快溜走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算他还有点眼色,不然等下一会儿思歌一会儿你,师傅怕是把我们全罚去站墙角背书。”
师丽姿撩起头发温柔笑了笑,身上已经有了几分母爱的光辉,大方道,“站就站嘛?”
三个师兄妹正说着玩笑话,一身墨绿色长线裙的葛慧君踩着阶梯从楼上下来了,嗔道:“你们这三不省心的来拜年倒挺早。”
声音温柔又和缓,尾音微弯,自有一番韵味来。
靳珧在前,师丽姿其后,阮思歌在最后,依次排开,齐齐恭敬喊了声师傅过年好。
“新年好。”
葛慧君边说边从书架上拿出三个红包,依次分给他们,阮思歌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接,葛慧君视线在她手上停了几秒,很快又面无表情收回来,笑道:“你们三个啊,今年少惹我生气就成了。”
“别都站着了,坐下吧。”
话音一落,师徒四个便都在方桌上坐下了,过年也不好说什么正事,且靳珧早出了师的,师丽姿也处于半退圈状态,坐下喝了会儿茶,随便聊了些体己话后,葛慧君便说倦了要休息,只留下了阮思歌一个。
师徒两人,面对面坐着,葛慧君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分外的疼,先开了口,“知道为什么我单单留下你吧。”
阮思歌低着头乖顺答:“未经师傅允许,私下去找夏倦书修琵琶,隐瞒行程。”
“还有呢?”
阮思歌摇摇头,愣愣道:“徒儿不知。”
葛慧君指了指她一直放在桌下的手,“手伸出来。”
阮思歌肩膀颤了下,依言伸出手放在桌上。
客厅的灯照耀下,瘀血还没褪尽的手上,又新添了几道伤,连疤都没结,依稀还能看到涂药的痕迹。
葛慧君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生平第一次发脾气,“你不知,我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做的事每一桩都往我心口上撞,生怕戳我心还不够疼。”
喝了大半的茶咣一声往桌子一放,登时被扬出了茶水,溅在桌上。
“你第一次跟我来学琵琶时,我说过最重要的是什么,身体!你们的身体最重要,可你竟然让手受那么大的伤,竟然还瞒着我,要不是你母亲发了图给我,我都不知道你受伤这么严重,听你电话里请假轻飘飘的语气,还以为就是寻常小伤。”
葛慧君索性直呼大名,面带厉色:“阮思歌,你最近心思非常不稳,私下瞒着我去找夏倦书就罢了,手还接连受伤,是成绩太好飘了?觉得圈里小辈没一个能比上你的?”
阮思歌忙把手收回来,头越来越低:“思歌不敢。”
葛慧君想着给她个教训,轻声道:“下不为例,这两天你留在这里,去琴房把名曲荟萃给我倒着抄一百遍。”
阮思歌点点头,语毕,葛慧君便上了楼。
娄晓蓉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时,已是晚上十点半,她一直在小区门口等,结果只接到一个阮思歌被留下惩罚抄曲谱的消息,虽然疑惑,还是叮嘱了几句注意休息不必勉强。
阮思歌坐在琴房桌前,桌上只有笔和一打白纸,却没有所谓的名曲荟萃书,握着笔一遍遍的克服本能和思维去倒着写下曲谱。
这是葛慧君知道她过目不忘,故意定下的惩罚,但或许是已经许久未接受过这种惩罚,这次写下来却格外的艰难,每落下一笔头就疼上几分,落笔也颤巍巍的,纸上的内容逐渐在视野里飘忽起来,胃里翻腾着,几欲吐出来。
阮思歌一手握笔,一手捂住嘴,仿佛在跟自己战斗一样,最终还是脱了笔,抽出垃圾桶,疯狂吐了出来,但她不服输,吐完又拿出笔继续往下写,就这么吐完写,写上几句又吐,肚子里空空如也,但呕吐感仿佛印刻在身上。
一直到天明,终于抄够了一百遍。
她趴在桌上,望着桌上叠了一摞的纸,苍白的脸却有几分畅然,这次也许是真的。
花期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