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地缚灵。
这是在少女睁眼的那一刻就植入脑子里的信息。
除此以外,她的名字、年龄、身份、心愿等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幸的是,凭借着同样的衣着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她能认出眼前这具死相凄惨的尸体正是自己。
好像也不是幸运的事。
她可是死了啊,还死得那么惨。
还好她没有这段死前的悲惨记忆,不然光是想想就痛得落泪。
瞧瞧,这伤痕累累的身体,这断掉的双腿,这被剖开的腹部,这被血染红的十二单,这断了一大截的黑发,最要命的是这被挖去的双目和毁了一半的容颜,她都能看到柔嫩皮肤下的森森白骨了。
太难看了,还不如别认出来呢。
少女不放心地摸了下现在的脸确认了一下,很好,手感能断定这是一张完整的脸。
虽然自己变成了一介女鬼,但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依旧弱得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找到了杀人凶手,充其量只能上演一场儿戏般的吓人事件,听起来就像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少女不太愉快地叹息一声。
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这种事可轮不到一个不适合打打杀杀的弱女子来烦恼。
——等等,“他”是谁?
她捏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阵,脑袋里依旧空空如也。
算了,不想了,不要为难自己去做一些超出能力范围内的事。如果这人还活着,他自然会找上门来。
不知为何,她对“他会来找自己”这一事充满了自信。
在此之前,她决定先离开这里,蹲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发呆,这幅画面怎么想都很奇怪。
于是,朝着被开了一个大洞的的手拉门,她艰难地迈开了一小步。
垂地的秀发和拖地的十二单让她仿佛负重前行,行动不便的木屐更是让她寸步难行,她由衷地觉得需要别人来扶自己一把。
更过分的是,房间外的走廊躺着几具死相稍比她好一点的尸体,她的衣着不允许她豪迈地跨过去,只能不情愿地绕尸而行。
没走几步,她就累得不想动了,足底酸痛难忍,她干脆两脚一蹬,仿佛做过无数遍似的熟练地脱掉了木屐,歪歪扭扭地被她踢到了一旁,穿着白色足袋的双脚在淌着血河的走廊上一步一步地行走。
衣服重得难受,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最外面那层唐衣绕过垂地的黑发脱下,随手丢下了走廊上。
她边走边脱,但这衣服像是一个脱不完的无底洞,还没脱一半就累得直喘气,她甚至想一刀割了影响她发挥的厚重头发。
要是金蝉脱壳也有这么多层,还没脱完就被当场捉获了吧?
艰难地下了楼梯后,少女果断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
累死了,她要休息了!
……
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两面宿傩冷冷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乌发姬君,少女惨死的模样映入他的眼底,猩红色的眼眸犹如被冻住的火焰,冰冷与愤怒并存。
他迈步靠近,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手心攥着一把衵扇,生前因疼痛而用力的指节如石灰般呈不健康的白,指甲嵌进了肉里,血沿着指甲的边缘流了下来。
两面宿傩伸手搭在她的面部,白骨可见的半边脸变成了原来的容颜,空荡荡的眼眶重新长出,身体上的伤痕全都消失,他用反转术式将她的身体恢复成了完整的模样。
赤眸注视着没有灵魂的空壳,下一秒,火舌卷上了这具身体,由他操控的火焰将其烧成了灰烬。
“咒术师么?”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暴虐的咒力在他的身上爆发,整座城都笼罩在他的威压之下,像是蔽日的乌云那般将象征着生的一切全部吞噬。
他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屋子,这里四处都布满了不同咒力的残秽,但他没急着沿留下的痕迹跟上去,而是盯着手拉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非常熟悉的气息。
这股力量实在太微弱了,混杂在这座被血洗过的城中,一不留神就会忽略,就像落在花瓣上的一滴露珠,可能在发现之前就顺着边缘落在了土壤里,再也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