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从那个时候【正一】就记录下我的情报了吗,天人的情报网可真是可怕。”常憬悟感叹。
“不,我真正注意到你的时间还要更加晚一些,当时那些富商终究是尚不被信任的外围人员,而万宁县城处于我们情报网的边缘,未能得到多少重视。”爱丽儿摇摇手,坐回到办公桌前的沙发椅上:
六年前,也就是晋阳文明五年,新纪元历1284年,在商业上的发展带来大量外来人口,城区飞速扩建,随之而来的便是千奇百怪的帮派与地下暴力团伙。
财富带来机遇,也带来暴力与迷茫。每天晚上都有飞车党骑着机车招摇过市,他们喊着莫名其妙的口号,在酒精与药物的刺激下化身没有理智的野兽,为了地盘与面子和其他暴力团火并。
一月二十三日,新年尚未过去几天,盘踞于城市阴暗角落里地下帮派却早早展开了新一轮的地盘争夺战,街头大规模火并已经持续数周。
或许是被酒精和刺激性药物烧坏脑子的缘故,又或者是什么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小队飞车党大呼小叫的冲入了一个他们在清醒状态下绝对不敢涉足的地点。
一间悬挂正一十字徽的儿童福利院,慈恩福利院。
虽说是顶着【正一】的名号,【正一】所给与他们的补助只是一个名头和定期捐款而已,院内当晚实际上只有一名年老的门卫加上数名被雇来照顾孩子的妇人,并不存在任何武装力量。
一伙头脑发热,极度亢奋的暴徒闯入其中,面对院中三个老人与一群平均年龄不到十岁,手无寸铁的孩子,可想而知将会是一场浩劫。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仅仅不到半个小时,暴徒们便一个个神色惊恐的逃了出来,附近的住民称有听到他们大喊怪物、妖怪。
事后调查,暴徒在慈恩福利院内共计留下六具尸体,在主楼大厅内存在交火的痕迹,土制手枪留下的火药和弹孔痕迹清晰可见。
由于牵扯到【正一】,南华当时的市政厅只是将他们的死因归结于帮派内部火并。
至于“怪物”,“妖怪”的呼喊则被认为是过量服用违禁药物“升天”带来的幻觉,这种药物因能给人同时带来飞行于空中与高速坠落的快感而得名。
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这群流氓看到什么都很正常。
“对于南华当局与附近居民而言,这是个可以接受的解释。当时的南华既处于经贸方面的上升期,也是三教九流争夺利益进入白热化的时期,六人死亡不过是当时街头火并的日均死亡数字而已,人们早已习惯每天街头都多出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讲到这里,爱丽儿移动带滚轮的沙发椅转向窗户那一边:“但在进行善后处理时,【正一】的信徒们却发现了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
爱丽儿示意常憬悟跟上,少年上前一步,站在沙发背后。
“首先是位于主楼外壁所发现的第一具尸体,被人扭断脖子遗弃在路边,奇怪的是此人不知为何落单,离开队伍。而在他的颅骨上还有一个手印,大小远小于一名发育正常的成年人。”
“然后是在主厅的三具尸体,咋看是受到钝器敲打头部致死,实际死因却是胸骨粉碎性骨折,负责验尸的仵作声称应当是受到某种体型巨大的生物正面冲撞所致,他只能想到大象、犀牛之类庞然大物,但这样的大型动物又怎会出现一间孤儿院内?”
爱丽儿微笑着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记不清了。”常憬悟苦恼的闭着眼:“有这回事吗?”
爱丽儿将沙发转过来,背靠落地窗,面对少年:“根据名册记录,你的名字直到事件发生后两年才出现在记录中。但根据对慈恩院出身的孤儿与看护人员的调查,确实有一无名少年在很早的时候就出现在了院内,由于管理上的混乱,很久之后才将他的存在记录下来。”
“不劳您说。”常憬悟直白的讲道:“我的名字是成为觉醒者后,为了接受新式教育才取的,在取名,识字前的记忆全部都很模糊。对你说的事件确实没什么印象,相比之下,还是【正一】之后采取的行动才比较让人难以忘怀。”
相比飞车党火并这样在当时司空见惯的暴力事件,还是天人之后采取的行动更让人印象深刻,或者说给整座城市的住民留下了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回忆。
一月三十日,也就是该事件发生后的第七天,当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已尘埃落定之时,【正一】用最为凶暴残忍的手段展示其神威不可侵犯。
与三流飞车党豹眼队相关的所有人员,乃至于他们背后的金主,贩卖给他们武器与违禁药物的商人,全员共计59人一夜之间都被吊死在了城北的古城墙上。
由于城市的扩张,古时用于抵御海寇的老城墙早没有了实际意义,但作为城区防卫的核心,依然是南华人流量最大,最为繁华的地区之一。
除此之外,城墙上依旧保留了数个哨站,一队官兵,以彰显皇庭的权威。
而【正一】的举动则像所有人说明了一件事,究竟谁才是这片大地上真正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
59条人命,59具尸体密密麻麻悬挂于城楼上,受烈日暴晒,冷风吹息,却无人敢于认领。因【正一】没有正式发言,任何人都不敢处理这些尸体,只能任由他们悬挂于街头腐烂生虫。
恐怖的恶臭在旧城墙附近一直持续了半年,直到尸体彻底腐烂化为白骨方散去,从此老城区最为繁盛的街道一阕不振。
在此期间,【正一】收纳的附属人员该干啥干啥,依旧满脸笑容上街向行人宣传教义,对孩童散发糖果。
尸体腐烂的恶臭与奶糖的甘甜香气成为那个年代孩子们对天人最为深刻的印象。
相比之下,区区六人死亡,哪怕是发生在福利院内也很快被人们所忘记,短短六年过去,就连当事人也大多忘在脑后。
儿童的记忆总是模糊,不连贯的,常憬悟偶尔能回想起懂事前的一些经历,但却只是些零散的片段,无法与时间,地理位置等相关信息联系上。
他能记得无数次战斗的场面,心中回荡的怒火与激情让他将拳头砸在眼前敌人可憎的脸上,但究竟为何如此愤怒的理由却早已忘却。
相比之下,长达半年时间每次路过老城区都能闻到的腐臭味更为直观,持续的更久,也更容易记忆,直到如今,回忆起那城头上密密麻麻的人体都仿佛还能闻到令人掩鼻的恶臭。
“六年经过,记忆模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爱丽儿并没有深究:“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