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站在这个院子里等他,看到他来就甜甜地叫他“爸爸”。
陆萍和他都不会扎头发,陆醒言的羊角小辫总是梳得东倒西歪的,后来甚至在上到大班的时候被班里的男同学剪掉了半根。
那天陆醒言和陆仰止两个人摁着那几个男生就揍了一顿,鞠明衫被叫去学校里领他们姐弟两个。
鞠明衫在学校里跟老师好声好气地道歉打招呼,转头出了幼儿园就奖励了陆醒言和陆仰止一人一大支冰淇淋。
奖励陆仰止知道不顾一切地保护姐姐,至于为什么奖励陆醒言——
那个时候的鞠明衫抚着女儿只有半根的、滑稽可爱的羊角小辫,告诉她:“这个冰淇淋是奖励我们醒言在比自己力气大的人面前也能保护好自己,是个很勇敢很厉害的女孩子。”
鞠明衫记得,从那个时候开始,陆醒言就不爱留头发了,她一头利落的短发,引得往家里跑来找她的小女生比找陆仰止的还多。
直到十八岁那年去读大学,陆醒言才蓄起了长发。
那个时候鞠明衫就知道,他的女儿,有了心上人,隔着时光的岁月,他好像能看到当年也为他盘起头发换上旗袍的陆萍。
而现在,他的醒言站在这座院子里,纵使失落踌躇过,却仍旧亭亭玉立、耀眼夺目。
不负他与陆萍这么多年的小心爱护、悉心教导。
想到这里,鞠明衫开口,叫住了女儿:“醒言。”
陆醒言回过头,带了几分笑意:“怎么了啊爸爸?”
鞠明衫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和今夜璀璨的星光,黑色的瞳孔难得地认真又庄重。
“醒言,不用怕,别听你妈妈的。”
他轻轻开口道:“就算一辈子找不到一个能和你走下去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柔和纵容。
“爸爸有的是钱,书房里的字画都留给你,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陆仰止也会一辈子好好保护你的。”
……
树枝上的知了喳喳地叫,父亲的话语却像是能穿透一切,给予她无边的力量。
陆醒言转过身,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她背对着鞠明衫,答了一句。
“好。”
——
夏日的夜晚静谧,隐隐地从四面八方传来花香,蝉虫的声音轻而密,像是在枝头窃窃私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夜父亲的话语太过于让人动容,冲散了她见到穆时川的惊讶与退缩,在小区门口见到那个人影的时候,陆醒言居然没有想逃的冲动。
穆时川侧着身子站在路灯下,浅黄色的灯光没有削弱他侧脸的英俊,反而照出了棱角。
看到她来,他站直了身子,眼睛里漆黑一团,看不出在想什么。
陆醒言当然不会觉得他是在等自己,她扫过他的人影,便移开视线,静静地等着过马路。
而穆时川居然挪动步子,站在了陆醒言身边,对她说:“我送你回去。”
陆醒言转过头,狐疑地打量着他,然后轻轻摇摇头:“我可以自己走。”
穆时川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在马路上的车开过之后,抬脚走在了她的身侧。
陆醒言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和他挺拔的鼻子,只能沉默着,跟着他一起慢慢地往自己家的楼下走。
他今天太过反常,陆醒言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试探性地开口:“你也回那里吗?”
穆时川在那幢楼里也有一套平层,就在陆醒言家的楼下,当时这个小区开发的时候,陆萍他们几个老邻居一起给孩子们买的。
穆时川顿了一下脚步,他停下,看向陆醒言,良久,他才出声解释道:“我不回那里,醒言,我只是想要送你回家。”
陆醒言也跟着他停下,她神色平淡却坚定:“可是穆时川,我并不需要你送我回家。”
她歪着头,在他面前从来都顺从乖巧的女人闪了闪眼睛,她甚至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可以自己回家,我不是需要男生保护的人。”
穆时川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但是他没有抓住。
他听到她说道。
“你以前…也都是那么想、也那么做的。”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一记重锤,击在了穆时川的心上。
她静静地看着他,甚至补充了一句。
“…不是吗?”